塞妮丝的娘家很大。该说就和预料中一样吗?
巨大的正门、耸立在正门两侧的狮子雕像、从正门连接到入口的长长石板道路、在步道途中的喷水池、被修剪成奇怪形状的草坪,以及座落在深处,洁白美丽的宅邸。
给人的感觉……俨然就是贵族的家既有的传统印象。
场所位在居住区的贵族街,而且是在里面特别高贵的人家宅邸并排的场所。与阿斯拉的贵族街氛围有些相像。
话又说回来,这栋房子实在很大。克里夫家虽然让我有点失望,但塞妮丝家就如想像中一样。
不过,我在阿斯拉王国也有一栋这种类型的房子。
因为是爱丽儿给我的,所以并不值得拿来炫耀,不过是与这里差不多大小的宅邸。尽管这边拥有一股庄严的氛围,但以气派来论应该是相同等级。
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没有发抖喔。
「唉……」
爱夏在旁边叹了口气,一脸不悦地望著宅邸。
现在,我们正站在门口等待。我身上穿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贵族风格服装,爱夏穿著女仆装。然后,还有与我一样穿著贵族风格服装的塞妮丝。
我们向站在入口疑似卫兵的人物要求帮忙传话。原本打算把信给他看,但卫兵一看到塞妮丝的脸后就立刻冲进了宅邸。
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个,哥哥,先给你个忠告,外婆这个人超级讨人厌的喔。」
「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真是可怕的忠告。
不过,我认为自己对讨人厌的家伙很有抵抗力。毕竟我自己生前就是最差劲的家伙。和当时的我相较之下,大多数的家伙都在容许范围。
所以应该不要紧。
哪怕她是超出我忍耐极限的家伙,只要聊一下塞妮丝的近况,至少也能一起为此难过。或许没办法让彼此关系更进一步,但光是这样也很足够。
「啊。」
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宅邸的方向有一群男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不只是刚才的卫兵。甚至还有女仆打扮与管家打扮的人物。总共十二名左右朝著我们快步走来。
女仆站在门前,沿著道路边排成两列;管家站在正面,挺著身子面对我们站著。这是在有钱人家类型的漫画经常看到的「迎宾阵形」。
在阿斯拉王国也常常看到这种画面。
卫兵打开门后,管家深深地一鞠躬。配合他的动作,女仆也低下头。
「塞妮丝大人。欢迎回来。我们所有人都由衷恭候著您的归来。」
他们朝著塞妮丝低下头。
但是,塞妮丝却是一如往常,脸上挂著恍惚的神色,没有将他们放进视线里面。
「那么,鲁迪乌斯大人。大夫人正在等您。请往这边。」
「是。麻烦你了。」
管家对此并没有在意,向我行了一礼后,便为了带路而转过身子。
没有对爱夏说任何一句话。八成是把女仆打扮的人当作女仆来对待吧。那么,我应该要让爱夏穿上其他衣服才对。有我妹妹风格的打扮。像是轻飘飘的礼服之类。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通过了漫长的通道,从玄关进入了宅邸。
里面果然摆满了高级的家具。虽说无法与阿斯拉王城及佩尔基乌斯城相提并论,但品味并不差。
「那么,请在此稍候片刻。」
我们被带到的地方,就是所谓的接待室。
面对面而坐的沙发,摆放在房间一隅的花瓶。站在房间角落的女仆……
刚才虽然说大夫人正在等我,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应该是指在等我们旅途结束的意思,现在她正在做出面迎接的准备。
总而言之,我先让塞妮丝坐了下来。然后自己也坐在她的旁边。
我不经意地一看,爱夏正站在椅子旁边。
「爱夏也坐吧。」
「咦?可是,我认为站著会比较好……」
「你是我妹妹,在这里应该也算客人。坐吧。」
「……嗯。」
听到我这句话,爱夏在塞妮丝旁边坐下。
「……」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等著。
这种感觉,会让我想起去菲利普那边面试时的事情。
当时绍罗斯突然出现,一阵大呼小叫之后就回去了。
真怀念。如果能像当时那样让事情圆满进行就好了……
绍罗斯那时是怎么做来著?我记得是率先报上姓名打招呼。我当时认为不管在哪个世界,先报上名号应该都是一种礼仪才那么做。这次也如法炮制吧。
「大夫人,这边请。」
就在我做好这个打算的时候,门打开了。
走进里面的是白发中混著金发,感觉很神经质的老婆婆。然后,还有穿著类似白袍,一名中年肥的胡子男。
至于谁才是大夫人,不用问也知道。
我立刻挺起身子,将手靠在胸口轻轻点头致意。
「初次见面,祖母,我叫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今天──」
「……」
外婆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她直接从向她打招呼的我旁边走过,然后移动到能看见塞妮丝的脸的位置。
然后,停在了保持一步距离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著塞妮丝的脸。
感动的重逢……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只是克蕾雅的表情却很冷淡。
过了一会,克蕾雅呼了一声吐了口气,以近似冷漠的声音这样说道。
「确实是我女儿。安得尔,麻烦你了。」
听到这句话,胡子男动了。他从我旁边穿过,抓著塞妮丝的手让她站了起来。
然后,用手触摸她空洞的脸……
「请等一下,你突然做什么啊?」
我慌张地插话。
「噢,还没自我介绍。在下是克蕾雅夫人的主治医生。名叫安得尔·巴克雷。」
「感谢您礼貌的回应。在下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请问你是医生吗?」
「是的,今天是帮克蕾雅夫人看诊的日子,她说刚好可以让我看一下她女儿……」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克蕾雅外婆是因为看到塞妮丝有点著急了呢。我懂我懂。
「既然这样,那母亲就──」
「是谁告诉你可以坐下来的!」
麻烦你了,当我打算这么说的瞬间,从背后传来了斥责的声音。
我背脊一震猛然转向后方,发现爱夏正慌张地从沙发挺起身子。
「区区女仆,竟然在主人起身的时候依旧坐著!是谁这样教你的!」
「非……非常对不起。」
爱夏以快哭出来的表情低下头。
不对不对,等等等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先等一下。
步调太快了。为什么无视我?我可是会哭的喔。
「是我叫她坐下的。」
我以强硬语气这样说完,克蕾雅才缓缓转向这边。啊,糟糕。本来还想装文青称自己「在下」的……算啦,不管了。
「虽然穿著女仆装,但她是我的妹妹。只是为了照顾母亲才让她穿方便行动的女仆装,要是你把她当女仆对待会让我很困扰。」
「服装代表的是这个人的身分。在我家穿女仆装的人就会视为女仆对待。」
就算有这样的家规也一样。
(插图012)
「那么,会怎么对待穿著像我这身衣服的人?」
「当然,会以相符的方式对待。」
「那无视穿著这种衣服的人,就是这个家的做法吗?」
我边说边摊开双手,低头看著自己的衣服。应该不是奇怪的打扮……才对。这套衣服是在哪买的来著?我记得是在夏利亚……还是该穿在阿斯拉王国买的比较好吗?不过那是派对时穿的……
「不,我之所以无视你…………是因为一名陌生的男子突然称呼我为祖母的缘故。毕竟这几年也出现过那种类型的诈欺师。我判断直到确认真假之前,不值得回答你。」
「……原来如此。」
算了,毕竟这么大的家,要是有个女儿离家出走,自然会出现主张有血缘关系,试图混进来的家伙出现吧。我虽然先打了招呼,却没有出示任何能表明身分的物品。这套服装上面也没有特别绣上格雷拉特家的徽章。只要有心准备,不管在哪都能先准备好才对。
她这番论点……也不是不能说合乎逻辑。
「塞妮丝是本人。我对站在那边的爱夏也有印象。倒是你,有什么证明是我孙子的证据吗?」
证据吗?就算说要证据也……我带了塞妮丝与爱夏过来,而且手边也有信。
除此之外的东西……不对,为什么我非得拿出证据不可?
「有必要吗?」
「你说什么?」
「我带著母亲……塞妮丝以及爱夏来到这里,而且手边也有你寄来的信。难道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我说完后,克蕾雅挑了一下眉毛。
「那么,我无法承认你是拉托雷亚家的一员。」
「无所谓。我是格雷拉特家的人……而且是当家,今天也是第一次跨进这个家里面的大门。我不打算主张自己是拉托雷亚家的人。」
我是有打算讨好她的想法。
也算是为了佣兵团。
但是,既然对方对我有戒心,就不需要把那种心情表现出来。毕竟首要的目的是让塞妮丝回到故乡。
克蕾雅或许是觉得这个状况很没意思,她一边抖动著眉毛一边瞪视著我。
「你身为格雷拉特家的当主,看起来还真是肤浅呢。格雷拉特是阿斯拉四大领主之一……拉托雷亚家虽说是名门,但终究只是伯爵家。而且你竟然不是对伯爵本人,而是对伯爵夫人率先低头报上姓名……」
「我虽然流著阿斯拉四大领主的血,但不是领主的直系,况且我根本没有贵族的爵位。刚才虽然说是当家,但也不过是住在夏利亚的普通家庭的一家之主。不过,假使我真的拥有高贵身分,与自己祖母初次见面时要恭敬有礼,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哦?」
我这样说完,感觉克蕾雅的视线变成了轻视的眼神。
不对,或许是我的错觉……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是以家世为优先的人吗?如果是就麻烦了,姑且先牵制一下吧。
「尽管我没有贵族的爵位,但是我与去年在阿斯拉王国加冕的爱丽儿陛下有个人私交,而且我本身也是七大列强第二位『龙神』奥尔斯帝德大人的属下。希望你别过度轻视我。」
虽然被她小看也没关系,但毕竟爱夏刚刚才被那样对待。
至少先表明彼此好歹是对等关系,或是与那相近的立场吧。克蕾雅听到我这番话,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并抬起下巴。
就像是在估价那样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这个就是我身为龙神属下的证据。」
我秀出有龙神徽章的手环。
克蕾雅看了那个几秒钟后,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的管家小声地问了几句。管家点头。我听到他说「确实是龙神的──」。虽然我认为不算很有名,但那个管家好像知道龙神的徽章。
要是他说这种东西随便都能伪造……那可就伤脑筋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克蕾雅这样说完,缓缓收起下巴,将双手放在腹部一带并拢。
「我的名字是克蕾雅·拉托雷亚。是神殿骑士团剑组『大队长(Largeleader)』卡莱尔·拉托雷亚伯爵的妻子。现在负责管理这栋宅邸。刚才诸多失礼之举,还请多多包涵。」
或许是因为我证明了身分,还是我的态度跨过了某个门槛吗?
虽然不知道,但克蕾雅在低头的同时,也向我郑重道歉。
不过话说回来,神殿骑士团的「大队长」啊。
塞妮丝的妹妹特蕾兹也是隶属神殿骑士团,看来这家人与神殿骑士团的关系匪浅。
「那么,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是保罗·格雷拉特与塞妮丝·格雷拉特的儿子,目前在『龙神』奥尔斯帝德大人的麾下工作。请不要介意刚才的事。我也有准备与考量不周的地方。你会起戒心也是理所当然。」
双方互相低头,这件事到此告一段落。
呼。这下似乎可以喘口气了。只是打声招呼就绕了这么大一圈,不过这样一来应该能顺利进行了吧。
「那么,来,请坐。」
「是,失礼了。」
我依言坐在沙发上。
「首先辛苦你长途跋涉。我原本以为还要再花上几年时间,感谢你迅速做出应对。」
克蕾雅这样说完后轻轻拍了手,门应声打开。
从门口走进了拉著手推车的女仆。放在手推车上的是茶具组。
要开茶会吗?好啊。让你见识我在空中要塞锻炼出来的品茶技能。
还有,在那之前可以先让爱夏坐下吗?她不是女仆,是我妹妹。如果不把她当成客人招待会让我很困扰的。不然,我也必须从这点开始主张自己的立场才行。
「爱夏也坐下吧。」
「咦?可是……」
「今天你不是女仆,而是以我的家人身分来的,坐吧。」
爱夏一边偷瞄克蕾雅的方向,同时缓缓地沉下腰。
克蕾雅对此默不吭声,只是挑了一下眉毛。看来姑且算是允许了。这也是理所当然,不论她允不允许,爱夏都是我家的人。
我偷偷朝塞妮丝的方向瞥了一眼。医生似乎还在帮她诊察。正在看著舌头还是眼睛之类的地方。不过,就算看了那些部位,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不过以克蕾雅的立场来想,与其听别人说塞妮丝无法恢复记忆,还是交给自己信赖的医生检查之后才愿意相信吧。
「母亲她……虽然我为了治好她试过了各种努力,但始终还没有起色。」
「……在偏远的乡下地区,能采取的手段想必也有限吧。」
哎呀这句话真令人火大。你说咱的村子是乡下吗!
……不过啊,我也事先料到会被说这种话了。
这种程度还在预测的范围内。
「夏利亚与米里斯相较之下,治愈魔术的发展确实比较落后……但负责帮母亲诊察的可是精通世界上所有魔术的奥尔斯帝德大人,以及熟知转移与召唤领域的佩尔基乌斯大人。」
「佩尔基乌斯?那个三英雄的?……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呢。」
我想也是。我也知道她不会相信。但我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带他过来。毕竟我现在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算了,原本就打算要在米里希昂待上几个月。想必克蕾雅在这段期间也会领悟到要治疗塞妮丝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尝试太夸张的治疗方法可就伤脑筋了……
「话说……诺伦现在在做什么?」
我原本打算再稍微针对这部分商量一下,结果突然就换了话题。诺伦啊。
「她目前在拉诺亚魔法大学就读。由于学业方面十分忙碌,所以让她留在家里。」
「这样啊。我以为她是个做事不太懂要领的孩子,有好好在努力吗?」
「是的。她现在是学生会长,站在学校的顶点。」
我稍微讲得有些夸大,然后克蕾雅摆出了很意外的表情。想必在她心中,诺伦是个非常不成材的孩子吧。算了,要是与爱夏比较是会这样想没错。
「这样啊……那么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呢?」
「似乎还没有决定。」
「婚事呢?」
「她似乎与感情世界无缘。」
我说完这句话,克蕾雅皱起眉头。难道我说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话吗?
「那么,毕业后就把她带过来。」
一种不由分说的命令语气。
她想必没有考虑到从这里到夏利亚的距离吧。明明往返可是要花上好几年耶……
算了,实际上我会使用转移魔法阵,所以一周就能往返。
「这是没问题……」
「在拉诺亚王国那种穷乡僻壤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满意的对象吧,由我来妥善安排。」
嗯?这是什么意思?安排?
「你的意思是,要让诺伦和某人结婚吗?」
「正是。既然她没有将来的打算,当家也没帮她谈婚事,就由我来关照吧。」
「不不不,请等一下。这种事情应该要问过诺伦的意见……」
「你在说什么?让家里的女性结婚,也是当家的职责吧?」
……咦?是这样吗?
我这样想著,转头望向爱夏,然后她耸了耸肩。态度就像是在说「不是这样吗?」。在这个米里斯神圣国的贵族之间,那说不定算是常识。
没错,说得也对。
就算是在前世,也有父母决定孩子结婚对象的世界存在。
只是我自己觉得奇怪,但这种想法却意外地普遍。
不过,我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如果诺伦说「我想结婚,哥哥去帮我找个人回来」,我倒是会办一场联谊。如果不是,我会想让她自由生活。
「诺伦的事情,会由我负起责任照顾到最后。」
先这样说比较好吧。
「这样啊,我明白了……毕竟你是当家,可要振作点啊。」
上对下的斥责。她从刚才开始就常常以这种口气讲话。
应该说可以感觉到她很瞧不起我吗?不过,冷静点。还在预料之内。毕竟我已经知道她是个讨人厌的对象。更何况彼此的常识就有差异,所以对这个部分提出反驳也只会吵架而已,是平行线。
今天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首先必须要从了解对方开始才行。
之后再提出要求。
「──似乎结束了呢。」
当我在深呼吸的时候,安得尔先生将塞妮丝带了回来。
爱夏立刻挺起身子,协助塞妮丝在沙发上就座。
「如何?」
「身体非常健康。看起来比我听说的年龄还要年轻。」
他这么说呢。太好了塞妮丝。他说你明明没有装年轻看起来却很年轻耶!
……不对,相反吗?我应该觉得不安比较好吗?
难道说是诅咒的影响……之类的?
「我想向家人问几个问题,方便吗?」
「当然,请尽管问吧。」
「那么──」
提问的内容相当广泛。
像是平常吃些什么,量大概多少,运动到哪个程度,是否有每月例行的那个。从类似这些健康方面的问题,到生活上可以自理到什么程度,平常的举动会不会伤到自己这类有关精神方面的问题。
他的提问很有医生的风格,我也老实逐一回答。偶尔会有不知道的地方,就由爱夏补充。
要是莉莉雅在,肯定能更详细地说明,但既然不在也没办法。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安得尔将提问的内容详细纪录起来,并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到克蕾雅身边,开始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些什么。
「如何?」
「这个嘛。我想只要派一名负责照顾的女仆在旁边看著,应该是不成问题。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精神似乎也很稳定。」
「小孩呢?」
「由于有月事,我想应该有办法生育……只要派几名女仆贴身照顾应该是可能的。」
「很好。」
是哪一点好啦?感觉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话题……
「这段话听起来,简直像是要让我母亲再婚呢。」
我原本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的。
但是,克蕾雅却以冰冷的视线回应我。
是一种冷淡且强而有力的视线。从眼神当中,可以感觉到一种不容分说,强迫的意志。
「……在这个米里斯神圣国,女人的价值就在于有无办法生育。要是不能生孩子,也有可能不被视为人类看待。」
麻烦稍等一下。不否定的意思是……骗人的吧?
不对,冷静点。她虽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只是在说这个国家的常识。
尽管我不认为会有没办法生子就不被当人看这种蠢事,但这种类型的老婆婆一旦自己这么决定,就会深信这是事实。
「噢,对了。你们几个,去跟教皇派的神父断绝关系。」
「……咦?」
「我知道你们与教皇派的神父关系相当亲密。」
又再次突然地转变话题,让我摸不著头绪。
之所以没办法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是因为克蕾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强硬的语气吗?
还是说,是因为我先打招呼才失败的?
我选错方法了。
「确实,我和克里夫的关系很好……只是,为什么有断绝关系的必要?」
「因为,目前拉托雷亚家是以枢机卿派的身分行动。我们不允许底下有人与教皇派的人来往。」
所谓的枢机卿派,就是排斥魔族的派系吗?现在的领导人恐怕是枢机卿吧。
「可是……我本身并不打算支持教皇派,这点程度应该没关系吧?」
「不,不准。既然你要待在这个家里,就麻烦你遵守这个家的规矩。」
唔──嗯──
嗯,的确。要是克里夫站稳一定程度的地位,我就会去支持教皇派了嘛。
如果她是明白这点才说这种话,我倒也明白这是一种手段。
但感觉不太像啊……
「克里夫在学校很照顾我,诺伦应该也受过他的关照……最起码可以作为朋友来往吧?」
「不行。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与教皇派的神父来往,就不准你待在这个家里──」
不行啊。好吧,我明白了。那就算了。总之今天就找其他地方过夜吧。
很好,没问题的。我没有生气。我没有生气喔。
我很冷静。我可是态度冷静,才智过人的鲁迪乌斯。
不用紧张。我已经听说克蕾雅是这种人。事前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虽说她甚至还管起我本身的交友关系是有点令人出乎意料……但我们就是水与火,无法相容。仅此而已。
总之别跟她吵起来,现在要慎重地问候她,然后离开这个──
「──把塞妮丝留下,快点离开吧。」
思考停止了。
「以后姑且会允许你踏进这个家门,但顶多是视为外人──」
「你说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出口的话,是对前一句话的回答。因为我有几秒钟失去意识。
克蕾雅把话打住,然后凝视著我,她在露出冷淡眼神的同时这样说道:
「既然成了这副德性,自然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是这种东西,只要还能生育,至少还有结婚这个用途。」
我的嘴巴很乾。视线边缘笼罩著一层黑色物体。简直就像是在黑色的浓雾当中。
「……」
某个人大喊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是我。是我在大喊。
不对,刚才讲的只是常识而已吧?难道你是讲认真的?这样。
只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只有嘴巴在一开一阖而已。
「我会让这孩子与枢机卿派的贵族结婚。虽说应该会离婚不少次,但不成问题。」
她要让甚至无法表达自己意愿的人,跟某个人结婚。
把自己的女儿,称为「这种东西」。当成物品看待。
「身体还很健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我从来没有听过血管爆开的声音。
不可能听得见。因为那种说法不过是种比喻。惹艾莉丝生气的时候虽然曾经有过类似的幻听,但基本上在那之后会马上昏迷,所以记不太清楚。
所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血管爆掉的声音。
★★★
回过神来,我已经牵著塞妮丝的手走在夕阳底下。
其实,我记不太清楚自己在那之后说了什么。
虽然我记得自己有大声怒吼,内容却很模糊。
毫无疑问的,我飙出了平常不会说的怒骂。
我记得克蕾雅睁大双眼。
也记得女仆们探出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也记得在我宣告要带塞妮丝回去,拉著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的时候,克蕾雅说了一句:「不可以,如果塞妮丝意识清醒肯定也会这么说。」
这句话对我的内心火上加油,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我握紧拳头打算使用魔术。
我记得很清楚。
此时,听到爱夏喊出「上啊哥哥!」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自我。
后来克蕾雅叫来了卫兵,我将卫兵全部打跑,说要与拉托雷亚家断绝关系,就这样迅速离开。
「呼~……」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与神圣区的边界。因为满腔怒火,感觉现在视野正在天旋地转。回想起来还是很令人不爽。我没有想到会听到恶心的话。
啊啊,可恶。什么叫不幸中的大幸啊。
要是没来就好了。我根本不想听到那种话。
搞什么啊。那个自我中心的老太婆。
该怎么说,一开始打招呼被无视就算了。毕竟突然被陌生的男人叫一声祖母,肯定只会觉得很莫名其妙。
要帮诺伦找个老公这件事我也能理解。而且就算在前世,我也听说过名门就是会有这样的习惯。会以他们的常识来行动。
嗯。我懂。
但是,塞妮丝不行吧!
她可是丧失记忆,连生活都没办法好好自理。为什么,还会想要把这样的她,擅自嫁出去啊!
而且还说什么身体很健康?因为有月事所以能生小孩,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要让结过婚的塞妮丝在白天受别人看护,晚上给结婚对象抱的意思吗?
我啊,可是知道那个叫什么喔。就是**。
而且要是怀孕了该怎么办?能生吗?你以为有办法生吗?
就算能生下来好了,那塞妮丝的意愿在哪?
我的感受呢?你有想过被留下来的其他孩子有什么样的感受吗?
把别人的母亲当成什么了!把自己的女儿当作什么了!
而且用途又是什么意思!
是当作道具吗?
生育的机器吗?
开什么玩笑!
好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什么克蕾雅啊!
去做你的奶油炖菜啦!(注:出自「クレアおばさんのシチュー」,日本一款奶油炖菜的名称)
「呼…………」
或许是因为最后讲了奇怪的单字,稍微冷静下来了。
与此同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出来。话说回来,肚子饿了呢。毕竟白天什么都没吃。
想吃点炖菜以外的东西。
「哥……哥哥……」
我听到呼唤后回头望去。
爱夏忸忸怩怩地站在眼前。摆出了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点困扰的表情。
「爱夏。」
我立刻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抱紧了她。
她没有抵抗,而是顺势缩进我的怀里。
我终于了解爱夏以及诺伦,甚至连莉莉雅都会支吾其词的理由。
也对。的确是不会想和那种人见面。虽说我不知道爱夏与诺伦过去在成长的环境中被那个人说过什么,但肯定是难受的回忆吧。
「对不起。还把你带来。」
「不……不会。没关系。可是,那个,没有打好关系呢。」
关系?米?稻米?
人际关系。(注:日文的「关系」简称与「米」类似)
噢,对了。为了成立佣兵团,原本还想说有机会的话就借用拉托雷亚家的力量。
「没关系。根本不需要去借助那种人的力量……」
去找别的管道吧。不然就拜托克里夫,看能不能帮我引荐给他的爷爷……
虽说克里夫的脸色也许会不太好看,但是这样可以报复克蕾雅。
如果那边也不行,就只能在不靠关系的状况下试试看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已经累了。回去休息吧……
啊,就算要回去,也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要是现在到冒险者区投宿,抵达时也已经深夜了,让塞妮丝走到那边也不太好……
好。再去克里夫那边麻烦他让我们住一晚吧。
我这样想著,回到了克里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