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罪!”周离咬住嘴唇,紧紧盯着自己的老师,“事情的真相您是清楚的,为什么要颠倒黑白污蔑我?”
余庆方正面庞上一片严肃,“老夫只相信证据,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弟子就会徇私。”
他眼眸明亮透出沉重压迫,“周离,现今宗中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吗?”
周离眼眸变得茫然,本能露出恐惧,可很快她咬破了嘴唇,挣脱了心神上的压迫。
“老师,我对您非常失望,对整个真木派非常失望!你们这样做,只因为凤扬出身尊贵,而我是卑微的凡人之家?”
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内心一片冰寒,可既然最终躲避不开死亡,又有什么好畏惧?
眼神冰冷,扫过一个个大殿上,道貌岸然的修行者,周离道:“你们不配被称为仙人!”
因为是宗门大会,殿中的一切,都可以被广场上的修士感知,此刻一个个瞪大眼,露出震动之色。
这个周离的胆量,比他们想象中更大,她今天死定了……但是听着她口中所言,众人心头又忍不住的生出几分艰涩,如果今日处在周离位置上的是他们呢?只怕结果也会这样吧。
“放肆!”余庆低吼一声,眼角微微抽搐,他没想到周离居然可以,抵挡住他施加的心神压迫,所说的话像是耳光一样,在众人面前抽到他脸上。
感受着上方,宗主若有若无的讥诮眼神,余庆深吸口气,“周离,你的未婚夫此刻也在大殿中,夫妻同为一体,如果你死不认罪,老夫将会开启第二轮调查,一旦拿到足够的证据,便让你未婚夫与你一起受罚!周离,你考虑清楚,究竟认不认罪?”
众人心头暗骂一声无耻,居然连威胁手段都用上,实在有失身份。
余庆面无表情,对周边眼神视若未见,必须快刀斩乱麻将事情解决,拖延的久了他只会更丢脸。若成了一场闹剧,不仅交好凤清的盘算落空,还会将她狠狠得罪。
未婚夫?
周离眼中露出一丝茫然,顺着众人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大殿角落里,神色“惶恐”的秦宇。
是他!
“你……你怎么来了?”
心里突然有一丝慌张,他不会认为,自己被凤扬“碰”了吧……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满殿高阶修士,都能冷嘲以对的少女,突然觉得有些慌乱,接着生出满满的委屈,眼珠开始泛红。
秦宇“颤抖着”道:“仙人说你出了事,老爷子让我跟来。”
看着他畏惧、惶恐的苍白脸孔,周离心里的波**情绪,突然间消散干净。
对啊,秦宇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高高在上,拥有强大实力的修行者们,能够保持站着已经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是她的依靠……或许现在,他正在恐惧着,会受到自己的牵连。
周离吸一口气,神色重新变得冷漠,“爷爷、奶奶还好吗?”
“好,都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周离收回目光,看向余庆,“老师,我认罪了!”
以真木派表现出的无耻嘴脸,哪怕重新调查,结果也不会出现变化,只会连累秦宇送命。
罢了,当初那株灰线草,就是他给自己的,就当是还了他的人情,此后再不欠他半点。
……
真木派的宗门大会已经开始,凤清才姗姗来迟,在她看来污蔑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甚至害她死去的所谓审判,只是一场丑陋者肮脏交易,本能的自心里排斥。
但很遗憾的是,凤清自己就是这场交易中的一方,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她都必须出场,完成对真木派的回应——你们的心意我已收到,日后自然会给予回报。
胸膛间一阵翻滚,凤清脸上微微发白,可她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冷漠近乎冷酷的走进房间,通过提前布置的阵法,她能够看到大殿任何一处角落。
这些年,她早已锻炼出了,一副美丽却无温度的笑脸,及一颗坚固如铁石的心肠。
“凤清小姐,周离她认罪了!”前面带路的真木派修士,一脸笑容的转过身来。
凤清面无表情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一个柔弱的毫无背景的女孩,如何能够躲得开,来自整个宗派默认的恶意。
周离,是她的名字吗?
凤清默默记在心里,她不会干涉今天的结局,但在风波之后,可以给她的家人一些补偿……正如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眼神落在阵法投影上,凤清看到了周离的样子,这是一个性子坚韧,有自己骄傲的女人。
从她身上,凤清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早年的自己,一样的无依无靠,一样的咬牙硬撑。
突然间,凤清突然坐直身体,因为她在阵法图影中,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拂袖一挥,阵法图影集中到一点快速放大,画面中的男人“惊恐不安”中,露出一丝错愕。
这个人,与记忆中那道身影,完整重叠在一起。
他们的举止、气息,没有半点相同之处,难道只是巧合的样貌相似?
不,这不是相似,眉眼口鼻之间,完全一样!
凤清深吸口气,抬手一指,“此人是谁?”
真木派修士恭敬道:“回禀凤清小姐,此人叫秦宇,是周离的未婚夫!我真木派处事一向公允,即便对方只是普通凡人,审判时也会让他们的家人出席,确保对结果没有异议。”
说完见凤清没有回应,他略一犹豫,道:“凤清小姐认得此人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呼——
凤清突然起身,快步向外行去,几名真木派修士呆了下,急忙跟在后面。他们眼睁睁看着凤清穿过几条长廊,接着身上灵光一闪,直奔宗门大会举行大殿飞去。
广场上,或淡漠,或冷嘲,或神色复杂的真木派修士们,突然见到一名女子飞来,长裙飘飘姿态如仙,美丽不可方物。
她落在大殿门口,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其中。
……
余庆嘴角一丝笑容还未展开,就看到大殿入口人影一闪,下意识僵了一下,急忙道:“凤清小姐你怎么来了?周离已经认罪,老夫正要宣布对她的处置。”
虽说关于周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凤清光明正大的出现终归有些不好,像是揭掉了众人身上的遮羞布,将其中的阴暗、龌龊暴露在外。
都说宣云楼凤清心思通透冰雪聪明,今日为何如此愚蠢,居然跑到这里来,老实呆在房间里观看,等待事情尘埃落定不好吗?
腹议着,余庆脸上的笑容,不知觉多了几分僵硬。
是她?
秦宇心头一动,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凤清,隐约猜到今日的阵仗,或许就与她有关。想到刚才,为了保全他周离直接认罪,他暗暗一叹,抬头向大殿入口看去。
两人眼神在半空碰触,凤清心脏似被无声大手握紧,瞬间确定了秦宇的身份……是他,当日梧桐山处,那位神秘的阁下。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成了周离的未婚夫?更重要的是,以他神道层次修为,心思一动便可以,将整个真木派碾碎成齑粉,为何会是现在的表现?
呼吸间,凤清脑海转过无数念头,她收回目光隐约之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这或许,会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凤清绝对无愧于,余庆之前对她的印象,心念一动马上就有了决断。她轻咳一声,迎着大殿之中,真木派所有修士的面,缓缓道:“刚才我审问了凤扬,他已经承认,是他意图对周离小姐不利,引得周离小姐反抗,不慎下引爆了一件器物,才被炸成重伤。”
凤清语气诚挚,“周离小姐,我在这里郑重向你道歉,关于这件事情,我会重重处罚凤扬,并给予你足够的补偿,不求你能够原谅他,只希望能对你稍作弥补。”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所有真木派修士瞪大眼,下巴几乎掉在地上,若非大家此刻都是这幅表情,他们几乎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剧本不是这样的吧!
凤清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我们真木派脸都不要了,豁出去污蔑自己的弟子,也想与你建立友好的关系,进行多层面的合作。
现在我们恶人都已经做完了,您突然跳出来,“吧嗒”一下把整个盘子撂翻,直接就认错道歉赔礼,让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放?
人都说过河拆桥,你这河都没过,直接就把桥砍断了丢进水里,不带您这么玩的!
余庆整个人僵在原地,废了好大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凤清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咳咳,关于这件事情,周离已经认罪了!”
说到后来他加重了语气提醒。
没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步,让他怎么回头?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主导。
凤清看着他,语气淡漠,“我知道,但周离小姐认罪是出于无奈。”
余庆脸色铁青,他不知道哪里出了意外,但有一点很确定,今日之后他必然会成为真木派中的一个笑柄。
该死!
凤清,你到底搞什么?
眼中阴晴不定,余庆开始考虑,与她撕破面皮的话,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只是想了想便一阵泄气,宣云楼的力量绝不是他可以抗衡,只好将心头翻滚的暴怒,一点点强压下去。
主位上的真木派掌门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与嘲讽,他倒是希望余庆失去理智,这样就能除掉一个觊觎他位置的对手,不过尽管没完全达到心理预期,他对今日的局面还是感到满意的。
轻咳一声,真木掌门沉声道:“既然凤扬已经承认,想来是余庆长老在调查中,存在一些失误的地方,幸好凤清小姐公正无私不庇亲情,否则我真木派上下,就要冤枉一个弟子了。”
看向周离他眼神柔和,“周离你放心,这件事情宗门对你有所亏欠,定会予以补偿。”
一句话将所有责任都推倒了余庆身份,调查中存在失误,是你个人的问题,与真木派无关。
大殿中,众人暗暗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轻松。即便是与余庆交好,共同抗衡掌门一系的两位长老,略一犹豫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推出去余庆一个,总好过整个门派的脸面,被人剥下来丢在地上践踏!
余庆差点气炸了肺,可他轻易的就从众人表情中,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思变化,脸上青白一阵后,咬牙躬身,“掌门说的是,的确是我在查办过程中,有了麻痹大意之处。”
他如果不认,就会站在整个门派的对立面,只会让自己处境更加难堪。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凤清,余庆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若真是公正无私,以前维护凤扬举动又算什么?
我清白了……我清白了……
周离突然泪流满面,眼泪越擦越多,她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哭的伤心至极。那哭声像是耳光,让殿中气氛尴尬,真木派的修士们,一个个神色僵硬。
凤清走到她身前,轻声道:“周离,不要哭了,是我们不对,差点冤枉了你。”轻拍她的肩膀,目光微闪,“你脾气倔强,与真木派温润内敛的木系修行法并不融洽,愿不愿意跟我走,以后跟在我身边修行?”
周离不知道凤清的身份,可从刚才的事情,也能猜出她地位极高。想到自己能获得青白,都是因为凤清的“无私”,周离忍住眼泪点头,“我愿意。”
她并不傻,经过今日的事情,哪怕表面上没人说什么,实际她也已经得罪了真木派上下,几乎所有的掌权人物。
继续留下来,以后绝不会好过,既然有更好的机会,当然要牢牢把握。
凤清展颜一笑,对她的果断很满意,拉周离起来,“放心,以后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真木派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女孩了?大殿里又是好一阵尴尬。
好在凤清没有真正打脸的意思,淡淡道:“事情已经解决,便就此揭过吧,没有其他事情,我带他们先离开了。”
说着眼神看向秦宇。
她今天得罪了真木派,让凤家未来的家主背负恶名,为的就是获得这样一个机会。
……
凤清命人将凤扬送回家中休养,她则借口还有别的事情,带着周离、秦宇两人,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车厢内一片安静,秦宇察觉到了,他与周离间的尴尬,“咳,你没什么事吧?”
天地良心,这句话绝对没别的意思,只是用来打破沉默,但在周离看来格外刺耳。
她脸上微微涨红,眼神变得冷淡,“你不需要担心,无论我周离变成什么样,都与你无关!”
秦宇皱了皱眉,眉眼露出几分无奈,尽管知道她想多了,但这种事越描越黑,点点头,“那就好。”
看着秦宇的表情,周离嘴唇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或许有些重了。但秦宇的沉默,让刚刚经历风波之后,内心极度**的她不愿解释。
秦宇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推门出去,已有人等在外面,将他带到另一辆车驾。
凤清看着他进入车驾,眼中露出一丝明悟,推门去见周离。
不知她说了什么,周离情绪很快恢复过来,捧着一部冰系修炼法诀,陷入思索之中。
……
车厢空间很大,像是一间完整的房屋,内部看似装饰普通,但每一处都精致无比,用料更是考究。
香炉燃着,淡淡烟气散发出来,让空气中漂浮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幽香,精神随之清明。
秦宇坐在宽大案桌后面,手持茶壶安静泡制,优秀的减震让人在车厢中,感受不到半点颠簸。
突然间,敲门声响起,秦宇没有抬头,“进来。”
“吱呀”一声,车们从外面打开,以它的性能本可以悄无声息,这只是个提醒。
凤清迈步走到近前,恭敬行礼,“不料短短时日后,竟能再次见到阁下,实是我的荣幸。”
秦宇泡茶不停,直到将茶水分次倒了两杯,才伸手虚引,“凤清小姐,请坐。”一举一动,好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从容不迫。
凤清眼底露出一丝喜意,认真道谢之后在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能喝到阁下亲手泡制的茶水,足以让我为此骄傲。”
秦宇淡淡道:“帮了周离,这是你应得的。”
开罪真木派,让恶名凤家未来家主背负恶名,竟然只值一杯茶!可在凤清看来这极为正常,凭借这点小事,就想获得一位神道存在的认可?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够,与这位神秘阁下,进行对话的机会。
秦宇的这杯茶,就代表着他已经,将这个机会拿了出来。
凤清喝茶不语,秦宇也不催促,过了好一会儿,她将茶杯放下,恭敬道:“接下来的话,请阁下恕我冒犯之罪。”
秦宇道:“你说。”
凤清吸口气,“若我猜的不错,阁下您现在的状态,应该需要一些额外的帮助。”
说完紧张盯着秦宇。
秦宇不置可否,“继续?”
凤清道:“我虽然修为不强,但背后站着宣云楼,应该可以为阁下提供便利。”
“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阁下今天的表现,足以表明您的力量,远远没有恢复。”凤清一咬牙,“这世界太危险,哪怕是神道强者,也有殒落的可能,您只有早日恢复,才能够高枕无忧。”
秦宇眼眸间精芒一闪,似雷霆划过长空,让凤清身体蓦地僵直,心底涌出恐惧。
面对一位神道阁下,我的表现会不会太放肆了?就算猜测是真的,要杀死自己对这位阁下而言,也绝不是一件难事……可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恐怕这一生,都不能再遇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凤清心神将要崩溃的时候,秦宇眼眸恢复平静,淡淡道:“你猜测没错,本座现在的确面临一些问题,如果你能提供帮助,我会给你足够的回报。”
成功了!
凤清吐出口气,泛白面庞露出笑容,“当然,请阁下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您早日恢复。”
秦宇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
凤清沉声道:“我希望阁下能帮我调查清楚一件事情,宣云楼真正的主人,为什么对我如此重视。”
秦宇没有惊讶,他手指敲击桌面,“你怀疑其中另有隐情?掌握了什么证据?”
凤清摇头,“没有,我尝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是徒劳无获。可阁下您认为,我只是一个破败家族的孤女,究竟有什么不同,能够得到宣云楼主人的青睐,成为他行走于地上的代言人。”
秦宇淡淡道:“你撒谎。”
凤清脸上微僵。
秦宇起身,“看来,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凤清急忙道:“阁下息怒,凤清知道错了,我……我只是觉得,那件事情太过诡异了。”
她站起来挡在身前,满脸哀求。
秦宇面无表情,“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有隐瞒,事情就此作罢。”
“我全都告诉阁下。”凤清追忆着,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我记得很清楚,十八岁成人礼之后,我每一晚都会在不知觉中睡去,然后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我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跑,可不论我跑多快,跑多远,都无法摆脱身后那双漂浮的冰冷眼睛。”
身体微微蜷缩,她声音发抖,“那是一双苍白的眼眸,没有半点别的颜色,里面像是一个迷渊,冰冷、枯寂。我从这双眼睛上面,感受到了它的贪婪,它想要吞噬我的……是的,它要吃了我……”
梦境?苍白的眼眸?
秦宇皱眉,“这与你的怀疑有什么关系?”
凤清沉默了一会,继续开口,“宣云楼真正的主人神秘莫测,外界只知道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样貌都没人见过。数年前,某次高规格交易会中,我无意间得知宣云楼的主人,曾有一个称号……就叫白目之主。”
她脸上血色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