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被留在酆都的苍羽门残部,以及那些已经倒戈向苍羽门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李不语死了,仙盟几乎是名存实亡,其实早在赤帝城一战后,仙盟就已经注定了衰亡的命运,只不过靠着几大门派勉强维系到了今日,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苍羽门,发生了更加荒诞的事,从上至下自身难保。这一夜,酆都结界破损,放出了大量凶鬼恶灵,他们身为修道之人,哪怕自己损伤惨重,也必须肩负起降妖除魔的重任,而那红衣鬼王霸占了冥府,还不知道要给人间带来怎样的灾难,一时间,修仙界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幕初开,日出的第一缕光照耀进了大地,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夜,原来也有重见天光的时候,可黑暗并没有被驱散,它留驻在了人间。
中元节结束了,结界封闭了,但留给酆都的一片狼藉,被颠覆的冥府,以及那些流窜到各地的凶鬼恶灵,或将把鬼节变成人间的常态。人们沐浴在初升的日晖下,依然感到彻骨之寒。
脚步声渐近,解彼安看到黑色的衣摆和鞋履出现在视线中。
范无慑重新返回解彼安身边,伸手就要为解彼安注入灵力疗伤。
解彼安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他的手。
“你的伤势要紧。”范无慑说。
解彼安靠在树干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此时的平静与空白,多么像前世他迎接死亡的那一刻呀。虽然,他知道范无慑一定不会让他死。
“大哥。”范无慑近乎执拗地又叫了一声。妄图用这个称谓唤醒一些古早的记忆,早到他们都还天真懵懂,兄友弟恭,早到一切都还没有朝着最丑恶的方向迈步。那个时候的一声“大哥”,只有满腔的信任与情义。
这一声“大哥”早已经变了味儿,从他用恨回报这个人的情深义重的那一刻起。
他确实不配叫这一声“大哥”,可怎么办呢,这或许已是他们之间仅剩的联系,必须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
解彼安也不再反驳,他的意识在渐渐模糊,范无慑的面容也在变得模糊,不知是他难以看清,还是根本就不想看清。
一百年了,他也曾经在无数个痛苦绝望的夜晚,希望这个折磨着他的人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希望有人能发现他被迫背负了不属于自己的罪责,然后还他一个青白。烙印在他魂灵上的一个又一个黥刑,有些他解释过,有些他无法解释,可面对这个人,他一遍又一遍对这个他唯一在意却深深恨着他的人说——“我没有害过你”。
可是这个人不信啊。
所以他放弃了,早在百年前,他已不再解释,也不在乎是否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这迟来了百年的真相,对他而言不是解脱,不是抚慰,不是正名,什么也不是。
毫无意义,什么也不是。
解彼安灰败的、空洞的眼神令范无慑感到难言的恐惧,他起誓一般郑重地说:“李不语死了,我会把许之南也挫骨扬灰。所有,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闻言,解彼安的目光流转,最终落到了范无慑身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范无慑一瞬间便明白了那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在诉说什么,他的心揪痛得厉害,他艰涩地说,“我对你,亦会有交代,但是现在,让我给你疗伤吧。”
解彼安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甚至激不起一丝轻尘。他太累了,他挣扎了太久了,他想休息了。
一股暖流注入体内,痛到阵阵痉挛的五脏六腑,很快得到了抚慰,他身体的微颤慢慢平息了,他无知无觉地,就那样坠入了黑暗。
昏迷前,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这一卷的完结章,好像没有更多内容可以写了
要开启新的一卷小黑的追妻之旅了+
第七卷黑白无常
第234章
位于中原腹地的大名城,一百多年前,曾经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这里背靠大名山,大名山上有一chu洞府,几百年前被宗氏先祖发掘,之后在此开宗立派,成就了统治九州三百年的皇族大名宗氏。
只是,宗氏最后的人皇与魔尊的兄弟阋墙,招致了大名宗氏的覆灭。仙盟趁机瓜分了宗氏的巨大财富,将巍峨华美的无极宫付诸一炬,又将大名山的洞府以结界封禁,不允许任何人擅入。
曾经万众朝圣的大名城,+没了皇族的庇护,又被仙盟视作禁地,自然也跟着彻底没落,百年间,几十万百姓因生计被迫离开故土,还留在大名的也只是艰难度日。
解彼安在刚刚被授任冥将,四chu游历时,曾经来过大名,也站在无极宫一望无边的废墟前,幻想过大名宗氏传说中的荣光。没想到他再次回到大名,已是另外一番心境。
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所chu的屋子陈设十分熟悉,他废了不少神,才敢确定,自己在大名山上的行宫里,这是宗氏先祖为了在洞府修行专门修建的,自古以来只有宗室子孙可以使用。
从小到大,他在这行宫里有过许多回忆,可第一个闯入他脑海中的,竟是宗子枭将他带来这里赏雪,俩人度过的极度荒淫的几日。
百年光阴,一纵即逝,前世今生,云雾迷蒙,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的帷帐,恍然觉得自己的投胎转世,不过是一场想要自我救赎的梦,其实他既没有逃,也没有死,更没有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喜欢上伪装了身份的宗子枭。一觉醒来,他还是宗子珩,他仍在行宫,依然困在无法逃避的恩怨中,寻不到一条解脱的路。
他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更希望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只是那些摆设的陈旧,湿凉的气候,还有身上的伤痛,都告诉他自己已经从梦中醒来,这里虽然还是那个行宫,但人间已换了副头脸,他和宗子枭,已经死去又重生,继续前世的孽缘——
自解彼安醒来后,范无慑几乎时时伴在他身边,却从早到晚,也难得到只言片语或一个眼神的回应。
这个人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筑起一道道高墙阻止外界,尤其是自己的靠近。
酆都城一战后,范无慑没有再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囿于反反复复的噩梦,梦到他和大哥从欢声笑语到刀剑相向,梦到那些充满温柔爰意的眼神转瞬被仇恨填满,梦到大哥如何的忍辱负重而他如何的以怨报德,痛苦和悔恨的记忆循环往复,像是背后穷追不舍的猛兽,怎么也甩不脱。
他知道能够救他的人就在眼前,哪怕碰一碰那雪白的衣角,可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抗拒着他。
此时解彼安坐在凉亭内,目眺郁郁葱葱的大名山,他除了偶尔眨眨眼睛,已经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好像那成片的绿海中当真有什么引他注目的东西。
范无慑也在一旁坐了很久,直到山中旋来阵阵凉风,他轻声说:“大哥,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见解彼安仍是一动不动,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披挂,罩在了解彼安背上,同时轻轻按住那略显消瘦的肩膀:“你还在养伤,不要受寒了。”
解彼安站起身,将披风连同他的手一起甩脱,往屋内走去。
范无慑的心直发紧,他收拢了一番情绪,跟了上去。
解彼安倒掉冷了的茶水,给自己新沏了一壶,然后重新捡起桌上看了一半的书。
范无慑坐在对面,动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俩人共饮一壶,无形中似乎亲近了许多,他捏住手里的茶杯,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大哥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也有恨,恨不得杀了我……”范无慑苦笑一下,“你不是真的像看起来这么平静,你不想见我,不想跟我说话,我都明白,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他看着解彼安,目光诚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大哥,与我说说话,好不好。”
解彼安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书:“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你的伤没好,我不能离开你身边,暂时就不能回酆都打探情况。但是,江取怜不会杀兰吹寒的,也不会动崔府君和薄烛他们,这些人对他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