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或许我该问问兰大哥。”解彼安扭了扭酸胀的眉心,“我脑子里充斥着许多东西,一时还理不清,或许过段时间,我就能想起更多。”
“师兄。”范无慑按着解彼安的肩膀,凝视着他的双眸,“你难道忘了,你同意崔府君招魂的原因是什么吗?”
“是为了确认我到底是不是人皇转世,或许这一点可以改变师尊的死局,也是为了解开前世的执念。”
“不错,你现在已经确认了前世,那你知道宗子珩的执念了吗?”
解彼安沉默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或许可以顺着这些线索去调查百年前发生的事,去问李不语或兰吹寒,但是你不能再继续了,你明白吗。”范无慑直视进解彼安的眼底,“你想起来越多,就越危险,就像崔府君说的,就会在两世记忆的混淆下失去心智。”他消灭不了内心那个渴望再见到大哥的自己,但理智告诉他,解彼安绝对不能想起来,他既不知道如何面对以死背弃他的大哥,也不想毁掉解彼安对他的信赖和喜欢。
解彼安黯然道:“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师兄,你必须每日诵念净心诀,你也不想喝孟婆汤吧。”
解彼安断然摇头:“我不想忘了你,忘了师尊、崔府君,忘了我这一世。”
“所以你不能再放任自己去回忆了。”范无慑轻抚着解彼安的脸,柔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师尊,你必须保持清醒。”
“你说得对。”解彼安的眼神变得坚毅,“我不能陷入前世的回忆里,变成另外一个人。”前世记忆的入侵,已经让他对那些并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产生共情,他体会到宗子珩的恨,自然也就体会到宗子珩的爰,当他从崔府君口中得知宗子枭早已投生万劫不复的地狱道,不可能转世时,他如释重负,可同时,他又感到难言的痛,他知道那份悲怆并不属于他,这才是最可怕的。
范无慑扯出一个僵柔的笑:“师兄,你一定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好。”
“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呃,不好。”解彼安的眼睛有些闪躲,“薄烛早上要来给我打水洗脸,会被他看到的,你回你自己房间。”
“他看到又如何。”
“什么如何,我们两个,成何体统。”解彼安推开范无慑。
范无慑却不肯走:“可是师兄方才主动亲了我、抱了我,你说成何体统?”
“你不要得寸进尺。”解彼安催促道,“快回去。”
范无慑一眨不眨地盯着解彼安:“师兄何时才会坦然与我在一起。”
“我……我现在只想着师尊的事。”
“可我只是想抱着师兄,我怕你害怕。”范无慑将解彼安的手揣进怀中,一双眼睛有温柔又深情,“我一刻都不想和师兄分开”。
解彼安无奈地塌下了肩膀:“好吧。”他总是不忍拒绝范无慑的要求,尤其是范无慑向他示弱或撒娇时。
范无慑抱着解彼安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入那淡香的、温热的胸膛。
解彼安嗤笑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调侃道:“我看是你在害怕吧,怎么,怕鬼吗?”
范无慑点点头,抱得更紧了。
不错,害怕的人是自己,百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害怕,害怕不能再见到大哥,害怕再失去。
第164章
解彼安在半夜又做起了连翻的噩梦,被范无慑抱着哄了很久,才平复下去。
九幽是没有日光的,但解彼安还是在惯常的时辰醒来。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是人最懵懂的时候,他一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俊颜,刻入骨髓的恐惧先于神智被唤醒,他身躯一震,狠狠推开了眼前的人。
范无慑险些被推下床,他猛然惊醒,讶异而不解地看着解彼安。
解彼安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整个人如临大敌,呼女干十分急促。
“……师兄。”范无慑小心翼翼地唤道,口吻中充满了不确定。他心跳如鼓擂,他觉得此刻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他的师兄,而是……
解彼安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仔细打量着范无慑,心有余悸地说:“无慑?”
“你怎么了。”范无慑将人拉近自己,“又做噩梦了?”
“不是,没有。”解彼安不禁紧紧攥住范无慑的手,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范无慑低声道:“还是,你又把我认成了‘他’?”
解彼安低着头,艰涩地说:“我在空华帝君的记忆里,一直看到你的脸,小时候的,少年时的,还有后来变成魔尊的,我也不想把你认成他,可是……”
他忘不掉宗子枭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羞辱的印记,范无慑的这张脸,总让他想起被狠狠侵犯时的失控。
范无慑轻轻抬起解彼安的脸:“师兄,你怕我吗?”
解彼安凝望着范无慑漂亮的狐狸眼,无奈地说:“我不怕你。”
“那你怕宗子枭?”范无慑不等他回答,续道,“可我不是宗子枭。”
“我知道,都怪那幻术。”
范无慑黯然道:“你如果因此讨厌我,我会很难受。”
解彼安忙道:“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只是睡迷糊了,弄错了,醒过来就不可能弄错。”
“我也不希望你看着我,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范无慑无法消解这种曲的妒意,他在嫉妒他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他是不是在梦里对你做了,连我都不能对你做的事?”那被刻意压制的占有欲再次在心中升腾,范无慑感觉有一把火,在烧心烧肺。
解彼安的脸顿时烫了起来:“宗子珩是宗子珩,我是我,你别说了。”
范无慑捧起他的脸,眉心紧皱着,瞳眸深邃又带着丝丝蛊惑:“是不是只有我对你做更过分的事,你才会只记得我。”
解彼安的心狂跳不止,身体不禁向后缩去。
范无慑失望地垂下眼帘,手也松了开来:“起来吃饭吧。”他翻身下床。
解彼安看着范无慑的背影,心中懊恼不已——
这一觉,俩人睡得不仅不解乏,反而比没睡还疲倦。
吃过早饭,解彼安让薄烛去请崔府君,钟馗设下的结界着实厉害,要破这结界,从外面比从里面容易。
不久后,崔珏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关切地看着解彼安:“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念净心诀。”
“我很好,也刚刚念过,崔府君请放心。”解彼安亟不可待地说,“您可否帮我们解开封印?”
“别急。”崔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我去孟婆那儿给你讨来一颗丹,可以缓解你的记忆紊乱,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等天师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解彼安很是感动:“谢谢崔府君。”崔珏虽然严厉刻板,循规蹈矩,但对他一直都很好,甚至相较于对待其他人事物,算得上宠爰。他打开木盒,掰开封蜡,吞下了那颗丹。
“我彻夜未眠,在冥府的藏书库中翻找了很久,找到一些有关金箧玉策的资料。”崔珏严肃地叮嘱道,“你记住,此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翻开金箧玉策,金箧玉策就相当于你的三生石,会让你前世所有的记忆归位,那个时候,你将不再是你,除了孟婆汤,什么都救不了你了。”
解彼安心里阵阵地发毛:“我明白。”正如崔珏所说,如果他同时拥有了宗子珩的记忆、思想、见识,那他就不再只是他了,他不想被另外一个人侵占意识,他不想变成别人。
“金箧玉策,真的能看到空华帝君的一生吗。”范无慑问出这句话时,无论心中有怎样的波澜,面上并无异色。他一定要得到那本天书,他要翻阅大哥的记忆,他死也没甘心,他只想知道,大哥对他,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