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了这番内情之后,我也曾试图争取过,但景文对那人终究太不一样,我自知无望,也只好断了念想,就当是成全他们了。但那时候我初尝情爰,甚是伤怀,此后很是荒唐了一段年月,这些事天庭众人都晓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说到此,他偷偷瞥了我一眼,似是在等我发表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若说从前我的确看不上他风流滥情的做派,可如今我自己……
我握了握他放在膝上的手:“星君还去计较那些做什么,你如今还坐在我身边,还愿意同我讲述这段伤心事,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白耀用另一只手将我覆住,俊美如玉的脸上颇有些意外和动容,点了点头,又往下说道:“多年后,那个让景文舍命也要护住的人下凡渡了九品仙元劫,上来的时候竟带了个同景文颇有些肖似的小仙,说是他渡劫那一世的青梅竹马,二人甚至还结作了仙侣,十分恩爰。我那时实在是气不过,更替景文感到不值。于是我……咳,便如那些传闻说的一样,我的确拐走了那个小仙,但我那时也只是想让他尝尝我当初的痛苦,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我悚然一惊,插口问道:“这么说,我师尊他当初袒护的,正是那个犯下杀戒,被天君褫夺仙籍、贬入轮回的前任破军星君副官?”
白耀道了句是。
我不由叹道:“真没想到,竟会是他……好在他终究是受了天罚,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也不知师尊他现在究竟放下了没有……”
不料白耀倏地站起身,方才还脉脉的神色顿时冰冷下来,赤红的月光兜头罩下,给他周身蕴了一层浓浓杀意。
“星君,怎么了……?”
“他没有死!”白耀转头看向我,目光如剔骨刀锋一样犀利:“隐华,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吗?正是他,夺了曲幽神体,掳走你的师尊,囚在神宫日夜折辱!是他对你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蛊惑你、诱导你,用魔息污染你!也是他,放出魔龙残魂,劫走浚霆龙身,甚至妄图挑衅神权、重建魔域!”
“——你说什么?!”
我腾地站了起来,心中惊骇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竟是他……竟然就是他?!
殷、沉、岚!
脑海中大片迷雾飞速退散,那些错综复杂的线头被一一厘清,我强行压下内心震荡,问白耀:“所以当年,那个破军副官殷沉岚被贬后并没有受罚?是浚霆……是浚霆放走了他?!”
浚霆曾同我说,在我之前的那任副官使剑使得非常了得,而他自己一贯爰武成痴,会与对方交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罔顾天律、私放重囚!
他的一时姑息导致殷沉岚得以残喘,并引出了此后一系列事件,将师尊、鹤怜、白耀还有我全部卷进了他的阴谋,而浚霆更是因此恶果累及自身!
神仙总说因果轮回,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有了切肤的体会!
白耀见我神色大变,已有心绪崩溃之象,连忙扶我坐下:“我也是那日碎了分身回到天庭才从浚霆那得知了前因后果,但这件事情倒也不全如你所想。并非是浚霆私纵了他,而是殷沉岚在被押解去往地界途中逃走,浚霆只是将此事压下未表。”
“……这又有何差别!”我捂着头,隐隐袭来的刺痛让我已经没办法好好思考,明知作恶的是殷沉岚,可还是忍不住想迁怒浚霆,“说到底他的确是因一己之私闯下了弥天大祸!他怎么能——”
“唔!”
我心神大乱,越想越觉心痛,泥丸宫内的元神在这一刻剧烈颤动起来,我两眼发黑,疼得直接滚到了地上。
“隐华——?!”
白耀是第一次见我魔息发作,被我此刻的痛不欲生的模样吓得面色苍白,我死死抓住他垂在草地上的衣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鹤怜不在,没有九鹭丹减缓这种非人能承受的剧痛,我的意志几乎瞬间就被击溃。而魔息中种种恶念更是如滔天巨浪般涌上来,我宛如置身无间地狱,受三千业火无尽炙烤,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哪才好。
第095章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几近神志错乱,也不晓得师尊是何时来的,浑噩中只看见他同白耀急迫地说了几句,白耀便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我。
他大声同我说话,可我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他大概是想救我,尽管识海里充斥着想将全天下人都杀光焚尽的恶毒念头,但还是咬牙在黑暗中紧紧抓住最后一丝光亮,艰难地握了握他的手。
神志最后的清明,是见到白耀的灵台内钻出个光芒有些暗淡的金色小人,那小人朝我冲来,直接就撞进了我泥丸宫中,紧接着我整个人就好似栽进了一方深不见底的潭中,一直、一直往下沉,再然后,我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那间竹阁,残余的疼痛仍然明显,但泥丸宫的元神总算是被稳住了,只是那具缭绕着黑色魔息的小人似乎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同。
没等我细究,一直坐在榻边师尊见我苏醒,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便露出凝重之色,与我说话的口吻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隐华,你的肉身与别不同,自幼便不染浊气,可你体内……怎会有如此巨量的魔息?!”
师尊的诘问如此突然,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想到那殷沉岚是师尊舍了尊严也要维护的心上人,而我却不知羞耻地与他日夜媾和,甚至还求他用那种方式将魔息渡给我,这实在是……
见我面色又红又白,偏偏埋着头不说话,师尊目光闪了闪,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惊问道:“难道是……隐华,是不是他逼迫你的?!”
是他逼迫我吗……?
我很清楚不是,我是自愿的,在我明明知晓他不是曲幽,甚至对我别有用心的时候,我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现在我有什么脸说是他逼迫,分明是我自己恬不知耻到了极点。
然而我这副模样落在他眼里,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也被他猜到了三四分。他手上力道渐渐松懈,接着长长一声叹息,无可奈何道:“隐华,你糊涂啊……!”
师尊这一叹似是对我失望至极,仿佛下一息就要头也不回地舍我而去。我心中越发难受,握住他垂下的手痛声道:“师尊,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渡劫,师尊,我不能再失败了!”
“渡劫?”
我抬眼对向他不解的目光,犹豫再三,终于将自己的境况和盘托出。
师尊越听越是愕然,等到我说完,他已是一副难以言喻的震惊模样。
“你说你……夺了云江的仙缘,抢了他的仙路?!这是谁告诉你的?殷沉岚,还是云江他自己?!”
我摇了摇头说:“谁告诉我的都无所谓,但是师尊,我陆隐华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其中有这番曲折,我是决计没有登仙的指望的。”
他默然了片刻,方才过激的情绪也悉数收敛,只拍了拍我的手背,轻声同我道:“那日为师不在少庭山,等回来时你已飞升,而云江他……他的状况很不好,且不说伤得有多重,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往日的气势全散了,只牢牢握着一支簪子,为师问他什么他都不愿说。”
“隐华,你说你占了他的机缘,为师是信的,但是……但是云江他也是对你有情的,他……”
“师尊——!”
我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尽管这样做十分失礼,但我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了:“师尊,别再说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
这次魔息发作得十分厉害,醒来后仍然头昏脑胀,连下地都不方便,我本想继续去推演水镜出口,师尊却执意让我再躺着休息一会儿。
他离开不久,白耀便推门进来,见到我时面色也很难看。我以为他也要和师尊一样劝我,没想到他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榻沿上注视我,反倒叫我自己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