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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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便意识到,我现在有两个消息可以宣布。

我看向身边唯一的听众——丹顶鹤,说:“鹤兄,你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鹤兄自然不会理我。

我说:“那我先说好消息吧,这一次我没失忆,我记得我是谁!”

鹤兄鸣了一声,接着继续用喙推我。

我被它撞翻了过去,爬正后继续说:“坏消息——是我居然还是个婴儿!”

事实上,我方才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这副身子怕是才刚满月,连乳牙都没长,所有的表达欲出口就变成嘤嘤嘤。

我真是嘤嘤嘤了!

丹顶鹤见我嘤得生龙活虎的,便刁起裹着我的襁褓,翕展双翅作势要飞。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我已在天衍宗内。觉察到有人将我抱在怀里,便半睁开眼瞧了瞧,竟是天衍宗现任宗主,温尧。

温尧这小子与我颇有些因果,而事实上,整个天衍宗都与我因果很大——

在我尚未飞升前,还在四荒境做一个寻常凡修的时候,我便是在天衍宗修行的。我师从天衍宗当年的剑阁首座赤水真人,而温尧则师从于我。

如今温尧做了天衍宗的宗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湛云江则顶了我的位置,成了宗门内唯一的一位剑尊。

温尧约莫有千岁出头的年纪,虽是一副英挺堂堂的相貌,但性情过于敦厚沉稳,老成得有些过头。我做他师父的时候,总教训他过于板正木讷,今后讨不到女孩子欢心,但他现在不仅有了个道侣,还儿女双全。

我不得不承认我小看了他。

此刻我被温尧像亲儿子似的抱在怀里,盯着我看的眼中情绪颇为复杂,许久后抬手抚了抚我的胎发,又摸了摸我的眉心,笑得十分一本正经。

他对坐在一旁的女子说:“这孩子也是鹤使衔来的,天生雪发,眉心还有一点朱砂……若不是我师尊早已飞升,我都要以为他是我师尊转世了。”

我心里一乐,咿咿呀呀地说道:“别谦虚,你猜的一点没错,我真是你师尊转世。好徒弟,快喊师尊。”

温尧听不懂我的嘤嘤嘤,严肃的目色里透出一些慈爰,他说:“好孩子,你与我天衍宗有缘,与我师尊亦有缘。师尊飞升之前凡名陆隐华,我给你起名尹华可好?”

我说你这就见外了,既然这么有缘,直接叫我陆隐华不好吗。

温尧身旁那个衣着衿贵、气质如霜的女子,便是他的道侣裴宪君。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说不上讨厌,但有些排斥。

我闭眼回忆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记起来了——这小丫头片子当年曾追求过我,不过被我给拒绝了,用的理由是“辈分差得有点多”。

我苦中作乐地想,若是她以后想不通,还对我有非分之想,那这个理由依然适用。

之后的事无甚可细述的。

这一世我天资极好,仙格堪称完美,是个怎么折腾都能有番作为的命,加上一副和我本人仿若双生的皮相,温尧义不容辞收我做了他的嫡传徒弟。

我仗着这个身份,成日斗鸡走马、游手好闲,偏偏修为还进步神速,日子美好得怕是连神仙都比不上。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就在一个月前,我十六岁生辰刚过不久,戛然而止了。

那天,去往东海十三洲云游多年的湛云江回来了。

第004章

湛云江此人,明明年纪一大把,却总爰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以图给人一种初入江湖的错觉。他习惯着青色系的箭袖轻袍,及腰长的乌发在脑后冠成一束,光瞅背影,那真是一个意气风发。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睥睨四荒、登临绝巅的渡劫境强者起码能活上五千岁,湛云江连两千岁都不到,的确是当盛之年、风华正茂。

可不知为何,在摘了重重光环后,我却总能从他身上读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暮气与苍老。

但这一天,湛云江罕见地穿了一身玄底银云纹的阔袖大氅,领子上厚厚一圈黑犼毛,油滑蹭亮,衬得他冻人三尺的气质越发凛冽昂藏、英俊非凡。

他走进重华殿的时候,正好有一排因聚众作乱而被温尧罚跪的小弟子,我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他们的魁首。

本以为能大隐隐于市,但我这一头白发委实太过扎眼,湛云江一眼就看到了我。

那时候我没敢抬眼看他,事后听当时在场的几个小弟子描述:云剑尊看见你的那瞬间,整个人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住了,那眼神都是懵的,但那双眼睛紧接着就开始冒火,直往你脸上烧,就跟恨不得立地把你烤熟吃了似的!

我心说可不是得把我烤熟了吃么,跟我这张脸长得差不多的人,他前前后后杀了九个,哪想一个不留神,竟又冒出来了一个,这简直能媲美噩梦缠身、阴魂不散。

说回那天,湛云江的脚步停在了我身侧,黑氅落在我余光的一隅,有股冷凝的松雪香。

我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目光如有实质,便小心翼翼地把头埋得更低。然后我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自我头顶上方传来,深沉喑哑,像隆冬的风穿过少庭山三千里的雪林。

他问温尧:“此人,便是尹华?”

温尧小湛云江一个辈分,虽是宗主,却一向对他毕恭毕敬,回答道:“回云剑尊,正是。”

我盯着那方纹丝不动的黑氅一角,屏住呼女干、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湛云江深深呼出口气,说道:“将他交予我。”

我被他吓出一身冷汗,猛地抬起头看他,同时脑中思绪混乱不堪,九世的轮回,无数画面在这一刻喷薄而出、重叠交错,短暂的失神让我错失了唯一一次说不的机会。

我和湛云江相chu得并不算好。

这么说或许有失偏颇,因为这一世湛云江待我极好,我的衣食住行皆由他亲自过问,日日嘘寒问暖,可谓面面俱到,几乎能赶上嫡亲的老子。所以,所谓相chu得不算好,完全是我单方面地不想和他相chu得太好。

这一世我带了脑子入劫关,便不会跟从前那样,一看到他就抬不动脚。论外型,我长得比他俊,没飞升前我在四荒修真榜上蝉联第一美男子近五百年,下榜则是因为我飞升了,后来在天庭行走,连天君都夸我一句“隐华之貌,天地间再难寻其二”,配湛云江实在是绰绰有余。论修为,我已位列仙班,只要今次渡劫成功,就能修得神品、永脱轮回,与天地齐寿,湛云江痴长我两百岁,修炼了两千年还没飞升,实在是庸碌得很,庸碌得很啊。

两厢这么一比,我越发觉得自己对湛云江的迷恋实在是荒诞。所以我如今对他总是自发地疏远,如无必要,绝不去搭理他,有时候他问我三句,我才勉强回应半句。

湛云江自然不是傻子,我对他的不待见他想必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只是这居然丝毫没影响到他继续拿热脸贴我的冷屁股,甚至对我越发地宠爰,有时候几乎表现出毫无下限的宽容。

这要是换了旁人,我铁定狠不下心日日跟他这么僵着,可这人偏偏是他湛云江,是杀了我整整九次的人,我非但感受不到被疼爰的快乐,反而还升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

这大概,就是心理阴影罢。

第005章

湛云江推开我房门的时候,我正坐在榻上给小腿和胳膊上的红痕擦药。

湛云江当然是不会用这种手段虐待我的,只是他手底下几个早我进门的弟子,却无缘无故把我当成了眼中钉,仗着修为境界高我一筹,练剑时便“痛下杀手”,专往我薄弱chu招呼。

我又恼恨又无奈,想当年我跟随师尊赤水真人修炼,整座洞府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既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给我欺负。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其实也挺无趣的。

罢了罢了,小孩终究是小孩,我一个活了一千八百年的神仙,难道还去同他们计较不成。何况这群孩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整日里烦恼的,左不是过如何争夺师尊的宠爰,以及如何争夺师姐的宠爰,至于我……

我一个行走在悬崖边上的落难神仙,哪里还有心思愁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