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刻下一刀纸人就尖叫起来,想卷起身体逃跑。陆言礼不得不用力摊平,刻下了自己需要留给后来人的信息,并把它压在了一架机器下。
他需要一个帮手来对付未来的自己,而能进入灵媒小镇,能看到这张信息的人,或许可以合作。
会是谁呢?
“你会帮我把他指引到这里的,你会和我一起对付他,对吧?”陆言礼又在自言自语。
只需要一个人就好,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在那个人看到这张信息之后,他就必须要帮自己。
但他没想到,这张纸连同整个小镇一并被带到了过去,直到那个封闭的时空内又过去许多年,才送到了林初的手里。
陆言礼做完这一切,再回头看时,地面所有的浓稠物质已全部消失,纸人们不知去向。夜色深沉,他借助半空中飘摇灯笼朦胧的光往回走,模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明天,就是文化祭。
文化祭上会发生什么?他不得而知,他只想知道怎么活下去。
陆言礼一路走到了隧道口的小木屋内,一共两间房,其中一间劈成两半的床还没有修,地面墙边残留着血迹。
他回想起自己刚进入小镇的一晚,目光没有在血迹上停留,转身去另一间房内休息。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陆言礼听见了……人声?
他愕然起身,径直拉开房门,眼前一幕证实他并没有听错。
不少小镇居民沿大路往里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听见陆言礼拉开门,齐刷刷回过头看他。
只不过,那一张张回过头的面孔,全都没了五官。
第149章
一张张平滑没有五官的脸注视过来,陆言礼僵在原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好在那些人什么也没做,静静地站立一会儿后,重新转身往前走。
一批又一批人,似乎镇上所有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到最后,他眼熟的戏班子那一家也出现了,少女拉着父亲的手撒娇,偶尔伸出脚去绊一旁玩手机的弟弟。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没有五官,看上去会是非常温馨的一幕。
陆言礼远远地跟在后面往前走。途径居民区时,他发现那些塌毁的楼房全部修缮好,恢复如新,仿佛曾经的大爆炸和那场屠杀不存在似的。越来越多人从房屋里出来,汇聚到人群中不断前进。
他们要去哪里?
陆言礼身上还有最后一瓶绿色孢子,他悄悄放在身上最容易拾取的地方,跟上去。
那批人什么也没做,只不断往前走,到最后汇聚在了学校附近,戏班子一家去准备了,预备晚上的大戏。
甚至不需要等到晚上,天空阴沉沉,太阳光似乎怎么都穿不过厚厚乌云层,风迅速冷下来,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湿润的厚度。
陆言礼随便从经过的小商店拿了把伞,跟在后面。
一路上还在聊天的人们忽然间又不说话了,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要做什么呢?”陆言礼继续自言自语,“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活着,代价已经付过了,所以你不能杀我。”
他一边说,一边穿过拥挤人群往前走去,那群人对他视而不见,哪怕一不小心碰着他们的肩也没什么反应。陆言礼来到台后,掀帘子过去,几人正在装扮,往脸上涂抹些什么东西。
没有人理他,都当做没看见,手脚麻利地干活儿,可……朦朦胧胧似乎遮了层雾的镜子里,只照出陆言礼一个人。
“他们都是假的。”陆言礼对着镜子说,“现在整个小镇里唯一能利用的,只有我了。”
朦朦胧胧的镜面逐渐清晰,露出年轻男人冷漠的微笑,他对着镜子又说了一遍:“只有我了,我许下过愿望,你不能杀我。”
他想起曾经通过玉佩召出的未来的自己,其中一个告诉自己,他必须经历文化祭,否则会死。而另一个则告诉他,未来他就死在文化祭当天。
究竟谁说的是真的?他也不得而知。其中一个已经死亡,另一个……不知去了哪里。
“你想让人帮你办祭祀是吗?哪怕他们都是假的,你也要办?”
镜子里,陆言礼的面孔一点点渗出血迹,这些血渍附在镜面,一点点往下流淌。他察觉到了地面些微的湿迹,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淌满腥红浓稠血水,一点点没过脚面。
他所在的地方是高台后方的房间,在陆言礼眼中,那几人还在打扮穿衣,间或交谈几句,可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站在镜前诡笑的脸,哪怕他此刻在往后退,镜子里的那张脸也逐渐放大。
陆言礼已经退到了门外,转头看去,原本等待着的众人面上逐渐浮现出五官,只不过看上去活像是小孩画出来的简笔画五官,黑漆漆的眼睛,红红嘴巴弯起,像是在笑。那些人的面孔也慢慢变得苍白,更像他曾经见过的纸人。
血水流淌,纸人静静等待,半空中,人头模样的灯笼在风中飘摇。风越吹越湿润,浓郁血腥味不知从何chu来,再往外走,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血雨。
“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陆言礼撑起伞离开屋檐,他觉得很冷,四肢冻得僵柔,可他不愿意说出口,装着若无其事往外走去。
一路上,纸人们没看见他,他也跟没看见那些东西似的,站在一堆纸人中间。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同样发白,和那些纸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锵——”
锣鼓震天响。
一声唢呐撕裂半边天,密集鼓声似雨点,随台上人更密集的脚步延伸到舞台中央。台上人涂了眉毛,涂了嘴巴,眼睛也画上了,一张僵着的人偶脸,四肢僵柔摆动,很快,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曲子热热闹闹地演奏起来。
那是陆言礼熟悉的曲子。
雨点与鼓点更密集,不知从哪里飘起的血雾弥漫,湿冷,黏腻。
死人唱戏,给死人听。陆言礼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他撑着伞,面无表情,在一堆鼓掌僵柔大笑的假人中格格不入。
“唱歌能够召唤你,能够让你听见,是吗?”陆言礼慢慢走到了台下,仰起头,看着台上一举一动跟人偶般死板的几人,“可是,它们都是假的,它们唱的歌也是假的。”
风一瞬间更剧烈,似乎在催促。
陆言礼一手打伞,另一只手一撑,坐在了半人高的舞台上,雨打不着,他清清嗓子,跟着纸人的曲调唱起来。
平心而论,他的嗓音不难听,一字一句也在调上,但效果就……好在现场没有活人观众,否则全跑光了也说不定。
在他不知道的另一个被复制出的未来的灵媒小镇。
林初平安度过一天后,照旧打算出门,可当她准备出门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门窗全都被锁死,罪魁祸首坐在一楼大厅书桌前,伏案绘画。
“别出去了,外面很危险。”陆言礼放下画笔,转头看向林初。
林初背抵着门,目光冷漠,她面上没说话,放在背后的手努力去拆门上新装的锁。
“没有用的,你今天就不要乱跑了。”和死死瞪着对方的林初不一样,陆言礼的目光很温和,但林初丝毫不觉得庆幸,她只感到恐惧,还有一阵又一阵攀爬上背脊的凉意。
林初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言礼一怔:“我能做什么?”他扬了扬手里还沾着颜料的画笔,“外面太危险了,别出去。”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林初说的不是出门,而是离开这个小镇。她相信对方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袖中滑落下一柄匕首,另一只手里,悄无声息出现一把袖珍手枪。林初指着他,又问了一遍:“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陆言礼笑了起来,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拿玩具枪指着自己,摆摆手:“你那么自信,那就试试吧。”
林初立刻反手对准门锁就是一枪,火花四溅,避开子弹反弹路线,门锁开了。
她谨慎地背手拉开门,陆言礼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微笑,还比了个手势,邀请她出去。她想也没想,拔腿往外跑,可才跑不过几步,她脑海里便不断产生一种冲动,想要回去,想回到对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