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夙哦了一,开始跟宋袭平行着走。
“夙夙,你说方晓乐口中的出口,到底在哪儿?”在花田里遛的时候,他仔细注意过,这里的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位置,它们排列整齐,没有空缺,不像是有通道的样子。
可一想到上个世界,宋袭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出口不是一条明确的路或者门,它可能是一朵花,一根草,一片空地,甚至可能是一棵大树。
亦或者,他就是一条明晃晃的大马路。
宋袭想起员工手册上的花卉园介绍,上面没有提及大门的方位,倒是有个简易地图。地图显示,从临时工的住宿区一路向北,横穿过宽广的花海、草坪,还有那片树林,便是花卉园的尽头。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不靠路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宋袭勾住蒋夙的肩膀,“累吗?不累我们继续走。”
蒋夙:“不累。”
宋袭觉得他就像个机器人,叹了口气,两根手指压住少年的唇角往上,将嘴唇提出一个僵柔的弧度。
蒋夙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青年,嘴唇费劲儿的翕动,“怎么了?”
宋袭觉得他的样子很搞笑,噗嗤一,摇了摇头,“没什么,觉得你可爰。”
蒋夙垂下眼帘,没有出。
计划走的那条路很长,两人踩着月色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穿过树林,看到边缘。
边缘外一片白雾,宋袭不敢再继续。无论是之前两次所有同行人对外面空间默契的忌惮,还是人类的本能,都在告诉他,前面有危险。
宋袭去捡来一根木棍,投掷进去。
木棍在地面弹跳两下,停在不远chu。雾气来回移动,薄雾和浓雾交替游走,就在宋袭以为不会有异象的时候,有东西从浅淡的白雾中爬出来。
那人四肢着地,脑袋抬高,脸上的皮肤裂开一条条缝,里面的肉随着破烂的地方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不知道疼,爬行动物的姿势用得熟练,突然一个加速,跳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那根木棍。似乎口感不好,张嘴吐掉,转而看向了白雾边缘chu的两人。
宋袭来不及后退,只见他身形一闪,骤然逼至眼前。
脸上的肉已经掉光了,只剩腥红的骨头,眼珠子悬在眼眶要掉不掉。
宋袭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了回去,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还有闲心回头问蒋夙:“他是不是过不来?”
满脸血腥的类人生物始终将身体藏在雾霭中,不敢伸手,也不敢伸腿,看向活人的目光贪婪到了极点,却不敢伸一下舌头。
宋袭不禁想,他的舌头一伸出雾气,是不是会烂掉,所以才这么谨慎。
好奇写在脸上,蒋夙想看不见都难。
他转身去到旁边,从一棵老年大树上拽下一把气生根,他指尖灵活,双掌夹住气生根一搓,凌乱的根须绞成一股结实的绳。
宋袭咧嘴一笑,伸手接过少年递来的东西,突然抓住两头往雾霭中一套。
那人挣扎得厉害,宋袭险些被他拽进雾中,是蒋夙从后面拉了他一把,将青年与外面的东西一起带进了花卉园。
宋袭喘着粗气,在蒋夙的搀扶下站起来,躺在地上的东西张着嘴,伸直了舌头大尖叫、哀嚎,皮肉在眨眼之间尽数剥落,血红的骨头变得漆黑。
本以为这就是它的结局了。
却不想,在他的浑身骨骼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后,地上的血肉化为一滩红水,而骨头也成了齑粉,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给吹散了。
宋袭掩着自己的口鼻,想起蒋夙,又伸手去捂他的。
两人闭着眼睛,直到那阵风过去宋袭才松手前去查看,红水渗进了地里,齑粉被吹得一颗不剩。
外面的雾气仍在涌动,宋袭却像是被人迎头浇了桶冰水。
还好。
还好以前没冒失往外闯过。
“出口在这里。”蒋夙说,“走吧。”
宋袭看过去,少年冷静得过分。
很明显,蒋夙是早就知道雾霭中藏着凶恶的东西,说明他对这个地方,不,确切的说这个世界很了解。
宋袭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蒋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夙夙。”宋袭的末音颤抖,“早在我从壁柜里发现你之前,你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
“多久,”他顿了顿,艰难的吞咽了下,“你在这个世界待了多久?”
蒋夙愣了下,“我不知道,无法计算。”
宋袭想了想,也是,两个世界的时间计算明显不同,他笑了下,伸手摸摸蒋夙的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程很远,为了寻找线索,又特意绕了路。
等进到房间,坐到床上,宋袭感觉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脱了鞋子,穿着袜子的双脚落到地面,地面的冰凉感沿着脚底传递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这才正式上工第一天,就累得散架了。
蒋夙也坐在旁边,眼睛正看着青年动来动去的脚。藏在袜子里的脚指头很灵活,活跃起来很可爰。
宋袭被看得不好意思,停下脚上的动作,清了下嗓子说:“这里只有公共浴室,你是现在去还是晚点去?”
“都可以。”蒋夙起身去角落拿过来一个塑料盆子,里面有现成的香皂和、毛巾、凉拖和洗发水,是花卉园为临时工特意准备的。
公共澡堂在水房隔壁,共用一个锅炉。
他接过盆子,强忍着倒床的冲动站起来,蒋夙立刻跟了上去。
外衣外裤可以不换,内里的不行,宋袭先把内裤脱下来洗干净,搭到热乎乎的送水管上,进了满是蒸腾热气的澡堂深chu。
澡堂看上去的像是由废弃住房改造的,顶部居然吊着一排电风扇。
蒋夙很快就来了,他站在隔壁的喷头下,热水冲刷而下,将少年黑色的头发冲塌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和鬓角。
宋袭给自己打了香皂,又去问蒋夙:“我帮你?”
蒋夙转身,把后背露给他。少年长了个子,身上的肌肉也长了,柔韧的肌肉覆盖在背部,将从前节节突出的脊椎包裹,形成一条漂亮流畅的沟壑。
给少年打完香皂,宋袭抬头就看见又有人进来了。
是没怎么说过话的奶奶灰。
那一头鲜亮的头发几乎和浓稠的水蒸气融为了一体,从宋袭的距离看过去,他就像少了半截脑袋。
这个想法太恐怖了,他急忙打住,主动招呼道:“你也来洗澡吗?”
奶奶灰是个谨慎的人,在见识过宋袭对寸头出手后,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忌惮。他点点头,用废话回敬:“你们也是啊。”
不冷不热的寒暄完毕,奶奶灰站到了宋袭对面的喷头下。
唰啦一,水刚出来,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宋袭吓了一跳,扯过搭在喷头上的毛巾裹住自己。
黑暗突如其来,人的眼睛无法立刻适应,他的手往旁边伸去,抓住一片冰凉。那根本不是蒋夙的胳膊!刚刚冲过澡的大活人怎么可能凉成这样!
来到花卉园后,宋袭觉得这里的土着们都很奇怪,但也仅限于奇怪。哪怕是后面娄桂芬出事,他也觉得是人为,不会想到其他。
直到他摸到这只胳膊。
鬼怪是这个世界的标配,不是没有,只是时候未到。
宋袭假装没发现,强装着笑问,“停电了么?”
“可能是。”说话的音是蒋夙的,宋袭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年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蒋夙贴着他耳朵说:“镇定,别出。”
宋袭的肩膀紧贴着一副湿哒哒的胸口,温热的触感让他安心。他还握着那只胳膊,只是不再说话。
对面的奶奶灰道:“是不是过了时间就没电了?就跟以前住宿舍一样。”
宋袭含糊的应了一,说:“陆明,要不我们出去吧。”
奶奶灰心里也察觉出不对劲,稳住音道:“……行。”
宋袭听见对面传来咯吱的拖鞋,反手拽上蒋夙,另一只手飞快松开那只冰凉的胳膊,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