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姐,你不是一直待在庐山吗?怎么来到神农架了?」李心安问道。
李腾空回答道:「原本是一直打算留在庐山行医布药的,但圣人突发奇想,想要在庐山为我修缮北凌云峰的道观,我暂时无处可去,就随友人来了这神农架。能够亲眼见识到这江湖上最大的盛事,也算是不虚此行。」
「七姐姐口中所说的友人,是路庄主吧。」
「是。」
「我还真不知道七姐姐你和路庄主有交情。」李心安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年,青黛率雪月山庄的弟子来庐山求药,是我接待的她,一来二去,我们便熟识了。」
李腾空和路青黛都是天下奇女子,优秀的人总是相互吸引,相互欣赏的。她们能够成为好友,也就不奇怪了。
李腾空看着李心安,心中疼惜万千:「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江湖,天天嚷嚷着要做大侠,可现在,你真的来了这武评,见了慕容德,见了韩知忌,见了司空朗,你已经是这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了,可心安,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开心。」
李心安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人的追求总是会变的,小时候那幼稚的梦想,我早就已经不奢求了。」
「那你现在,是想要去做什么?」
李心安笑道:「现在啊,我就想待在我姐姐身边,哪儿也不去。」
「那你就老老实实随我回庐山咯。」李腾空眼嘴轻笑,眼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决然。
「庐山我还是做的了主的,你在那里,无论是广平王还是血衣堂,亦或是天策府,都没办法对你怎么样的。」
「我也不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啊。」李心安黯然道,「我总是要有自己的事情去做的。」
李腾空道:「危险吗?」
「江湖诶,哪儿有安全的。」
「若是利国利民之事,我不反对。但要是为一己私利……」
李腾空握住李心安的手,叹了一口气,道:「血衣堂堂主,你还是不要当了。」
「你放心,七姐姐,我马上就要交付这个差事了。」李心安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血衣堂的后路,到那时,即便没有我,血衣堂也不会垮。」
李腾空知道弟弟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她再清楚不过李心安撒谎的样子了,可李心安不说,李腾空是不会去问的。
她尊重李心安的选择,乃至把自己置之死地。
「未来,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来找我。」李腾空盯着李心安的眼睛,沉声说道:「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不要怕麻烦,好吗?」
「好啊。」
李心安已经停住的眼泪莫名的想要再度流出,他斜眼瞅着房梁,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怪异。
李腾空「噗嗤」一笑,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了,以往,她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庐山仙子,即便是行医布药,周济村民,身上也总是有一种超脱凡世的高贵冷傲。可现在,和自己的弟弟相处,李腾空才真正像一个凡间女子,有了女子的活泼和灵动,有了人间烟火气。
「我这五年,都在庐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颇为无趣。说一说你吧,这五年来,你的生活一定很精彩吧。」
李心安笑了笑:「是啊,我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去过很多地方,见遍了人情冷暖,说给你听啊。七姐姐,你知不知道,慕容盟主的儿子慕容白,现在可是血衣堂里的弟子……」
姐弟两人聊了很久很久,外面已经是月明星稀,天机楼四周燃起了篝火,人们围坐在一起,只是聊的不是武评,而是今日发生的那件差点让路青黛和木景程分生死的闹剧。
李林甫之子李心安,
这几个字,是人们口中出现过最多的字眼。
慕容白游走在众人之间,人们的谈话并不避讳其他人,因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慕容白却不知道,所以他听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一个字眼。
东拼西凑,在了解完事情的真相后,慕容白的脸色,已经是难看的要命。
他一直不在这里,因为韩季青受伤被送往沔州的缘故,慕容白随行了一程,不久之前才刚刚回到天机楼,就被慌慌张张的顾奕找到。
木景程要杀李心安,慕容白很是震惊,也很是后怕。但他在了解完事情的真相后,却也很难对木景程生出什么责怪的想法。
于私人感情,慕容白是不希望任何人伤害李心安的。于江湖规矩,木景程不顾身份,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本身也不占理。但木景程是为故友报仇,为当年以全宗之力刺杀李林甫的英雄报仇。复仇的火焰在木景程的心里烧了十八年,最终因为李林甫的寿终正寝,这把火吞噬了他的心智,烧到了无辜的李心安身上。
木景程可恨,但也可怜。可怜到人们提及此事,都会叹一声可惜。
慕容白走进天机楼,他所了解的,就是李心安最终被路青黛带走,至今还未出来。慕容白不知道路青黛和李心安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实在是害怕,害怕李心安再出什么问题。
僻静的走廊上,慕容白的脚步猛然一停——他看到了路青黛,后者正倚在一间雅室的墙上,闭目养神。
发觉有人走了过来,路青黛睁开了眼,见到是慕容白,她又把眼睛重新闭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已然了解了对方的目的。
路青黛知道慕容白是来找李心安的,慕容白也知道李心安没有危险。
他朝着路青黛作了一揖,然后和路青黛一样,倚墙抱剑,开始闭目养神。
……
药神谷药铺里,此刻热闹非凡。一天的武评结束后,这里几乎是人满为患,都是来争相买药的人。
自然而然,木景程和李心安的消息,也被这里的人给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
赫兰一脸沉重的走进自己的房间,还不待坐下,里屋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赫兰立刻警觉的看向那里,厉声喝道:
「是谁?」
「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赫兰松了一口气,把袖子里的匕首赛回刀鞘,坐在窗沿上,担忧的看眺望远方。
「心安今天差点死了。」赫兰轻声说道。
「我知道。」
「你当时在那里?」
「对。」
「你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我不能出手。」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心安被木景程步步紧逼,要不是有那么多人救他,心安已经死了。」
「正是因为我知道有那么多人会救他,所以我才不担心。」
「你怎么敢肯定一定会有人敢站出来顶撞木景程?」
「因为那是小少爷啊,认识他的人,又怎么忍心让他死呢?」
赫兰冷冷说道:「倘若不是路青黛出手,就算是慕容白和萧玄感都在心安身边都没用,倘若不是天策府来人,只怕路青黛和木景程斗个两败俱伤,最终里外不是人的,还是心安。难道说,路青黛和天策府出面,也在你的算计中?」
隔着墙壁,那边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我的确很惊讶,天策府出面我不意外,但是路青黛……我不知道。」
赫兰微微一笑:「也许,这俩人真的像传闻一样,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定。」
男人哑然失笑:「那样也不错,路青黛,配得上他。」
「你笑了。」
赫兰转头看着白色的墙壁,也是看着那一边的男人。
「这么些年来,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可惜的是,我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一副怎样的面孔。你和心安小时候的样子,我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记得他就好,我这种人,本就不应该被太多人认识。」
「即便是我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了同样的目的蛰伏十八年,互相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才是最安全的。」
「可我怕的是,也许到死,我们都见不到对方一面。」
「你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因为今天,心安差点死了。」赫兰轻声说道,「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你答应我,心安到了三镇,无论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都不要让他死。」
「这是我的使命,不需要你来提醒。」男人沉声说道,「托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确认,燕回堂堂主华腾与安禄山秘密勾结,此次武评,除了先前已经确定的人之外,还有四十七人是需要铲除的目标,名单就在你那边的盒子里。」
赫兰顿了顿,接着说道:「要杀这么多人,肯定会引起三镇的猜忌,他们不能是被一个人杀的,要不要让我来帮你?」
「不需要,杀人是我的事情,你不能暴露。」
「可你一共要杀接近八十个人,先不说在武评大会上你能不能做得到,你的剑法实在是太惹眼了,会暴露的。」
「我没有说,我要亲自杀人。」
「什么意思?」
「魔影阁十二黑衣使司之一,纸马,墨家门徒,押送着三整船的火药想要沿江回到魔影阁,半路被我截获。那些火药,会在必要的时候引爆,威力足够摧毁天机楼。」
「但那样会死很多人。」赫兰明白了他的想法,「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你而死。」
「只要我们要杀的人死了,其他的人,无关紧要,死多少都没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在调查清楚路青黛究竟为什么要救他之后,还有,在我杀了木景程以后。」
赫兰良久无言。
末了,她轻声说道:「你说,心安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啊。」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男人已经走了。
只有赫兰在喃喃自语:「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他身边呢?」
……
久别重逢,话多的好像永远都说不完,但总是要有个头的。
「怎么,要赖在我这里不走了?」李腾空笑道。
李心安躺在她面前,大大咧咧的道:「那怎么了,你是我姐,别人还能说什么。」
「我是没意见,不过原本我是和青黛有事商量的,人家现在可还在外面等着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还要留在这里过夜,那得看看你能不能说服她咯。」
李心安脸色一变,身体绷直坐直了身子,汗如雨下。
坏了……怎么把这尊神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