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梅菲斯抱着凛从千丈高塔上摔下,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凌厉刮过,压迫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柔软的淡金色长发抽打在脸上,居然有一丝丝地疼痛,地面正在高速接近丶放大,彷佛下一秒钟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她并不慌张。
琼恩让她跳下来,那麽就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情人到底想做甚麽——这,便是信任了。
当梅菲斯见到凛,等到她醒来,听她转述发生的事情时,圣武士就已经明白。她不知道琼恩打算做甚麽,但她知道琼恩是在通过凛对她说一句话。
无论我做甚麽,你只需要信任我。
当梅菲斯从凛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她微微笑了起来,既是温暖,又是欢喜,似乎还隐隐有些轻微的遗憾。「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完全信任你的呀,」她在心中低声说,「又何必多此一举,反而破坏了这份完美。」
虽然略有缺憾,梅菲斯完全明白了琼恩的意思,所以尽管当她再次见到对方时,看见萨马斯特已经大获全胜,看见欣布已经倒地不起,看见琼恩不敢和她直面正视,但她依旧半点不曾灰心。她直接打晕了凛,免得小女巫乱说乱动,然後静静等待。
等待琼恩突然转过头,对她说「跳下去」,然後她就跳了下去。
从塔顶坠下,大约十秒钟会撞上的面,在第一秒钟的时候,梅菲斯在想可惜自己这次是在房间里休息时被突然抓走,否则平时她是穿着浮空靴的;在第三秒钟的时候,她在想琼恩待会要如何脱身;在第五秒钟的时候。她在想欣布明显已经丧失战斗力,明天的比赛要如何应付;在第七秒钟的时候,她在想那枚印章到底和琼恩有甚麽联系。
然後她感觉下坠之势陡然缓了下来,自己的身体被人从身後抱住了。
「终於追上了,」魅魔叹气。黑色的蝙蝠巨翼已经完全舒展,奋力鼓荡,「你们两个可真重呢。」
「多谢。」梅菲斯轻声说。
「不客气,我奉命行事。」
三人都没再说话,魅魔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终於在距离地面还有不到十尺的地方止住了下坠势头,平缓降落。她们刚刚落地站稳,陡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震得整个高塔都微微摇晃。
「快走!」魅魔说,从梅菲斯手中接过凛,朝着来时地方向发足狂奔。梅菲斯稍怔了怔,立刻紧随其後。
琼恩一击解离术发出,正中蛇魔,这是他目前所能运用的最强杀伤法术。又事先运用「法术增幅」,配合紫水晶法杖和绯红之泪宝石的强化效果,可以算是全力一击,重则将目标当场化作粉末。轻则也会造成重伤。蛇魔虽然强悍,但此前已经被欣布的雷鸣术震得半死,已经奄奄一息,哪里还经得起这一下,射线击中。顿时肉身分崩离析,化作尘埃。
此时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已经完成一大半。
在下一秒钟,四只巴洛炎魔从空气中出现。将巫妖团团包围。这是深渊中最强大丶位阶最高的恶魔,是所有恶魔们梦寐以求的目标顶峰。它们奉命而来,全副武装,铠甲精良,腰佩黑色巨剑,手持烈焰长鞭,是断域镇中最强大的守卫者。即使是红色寿衣地近卫军,也只有十二位炎魔将领。
极少有人能看到它们出面维持秩序,因为不需要,低阶的恶魔卫兵足以chu理绝大多数纠纷。如果它们都搞不定,那麽炎魔才会出场;如果炎魔都搞不定,那麽据说红色寿衣就会亲自出面——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从没发生过,所以红色寿衣最後会亲自出面的说法也只是「据说」而已,并无实证。
但是今天,似乎记录有机会被打破了。
当萨马斯特看到琼恩突然杀死六臂蛇魔时,他有些错愕,但当炎魔从空气中开始现形时,他就已经恍然明白了琼恩所有的打算——但一切都太迟了。
他不惧怕炎魔卫兵,因为他也早就有所准备,别说被四个包围,就算是四十个,巫妖也能随时脱身。然而……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用锢魂术。
但咒语已经念诵完成,法术只差最後半步,倘若他此时强行撤销,结果只会被庞大的法术能量反噬,落得灰飞烟灭地下场。
所以他无法撤销法术,只能继续。
伴随着刺耳地凄厉尖啸,一道看不见的乌黯光线从巫妖左手掌心的黑色宝石中发出,直射前方,正中一只炎魔。这种恶魔的躯体太过庞大,出现时又是围在巫妖四周,把空隙基本都堵得严严实实,避无可避地就被锢魂术击中。
然後炎魔骤然消失。
然後在下一瞬间,巫妖左手掌心地黑色宝石轰然炸开,炽烈的火焰和气浪汹涌翻滚,将巫妖的身躯完全吞噬。
在发出解离术杀死蛇魔地下一秒,琼恩已经冲到欣布身前;在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击中炎魔时,他已经将风暴女王抱起;然後大爆炸发生了。
因为距离较远,而且早有防备,琼恩并没有受太大伤害,反而趁着气浪推涌顺势向前一滚,然後便抱着欣布从塔顶摔了下去。
他花了两秒钟稳定心神,准确地吐出口令,激活了长袍上的胸针,然後斗篷像羽翼一般猎猎展开。和梅菲斯一样,琼恩怀中也抱着一个女人;但和梅菲斯不同的是,他不是直直坠落,而是斜向滑翔。
琼恩比梅菲斯沉重,欣布身材高大,比凛更要沉重得多,高chu摔下的势能,一个飞行术已经无法承受这种分量,要悠闲地翱翔天际那是很难。但斜向滑翔,减缓下坠速度,却还是可以办到的。
十八秒钟後,琼恩抱着欣布降落地面,顺势一滚消去冲力。站起身来。魅魔抱着凛,和梅菲斯也於此时恰好赶到。
便在此时,远chu高空中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琼恩抬头瞥了一眼,见那座高塔已经隐隐有摇摇欲坠之感。
「走!」
琼恩抱着欣布,莎珞克抱着凛,梅菲斯跟随,五人一路奔跑。终於在即将进入集市时撞上了葵露。她接到欣布的示警就匆忙赶来,然而已经太晚,眼见这副情形,怔了一怔,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琼恩也没空多做解释。「先回旅馆。」他说。
葵露朝他看了一眼,只觉神情语气似乎和平时不同,一时也无暇细究,从琼恩怀中接过欣布。转身引路。
十分钟後,众人回到旅馆,路上琼恩已经大致说了事情经过,葵露用银火替欣布治疗,凛此时也已经悠悠醒转。梅菲斯低声向她解释缘由,把她晕倒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凛被梅菲斯手刀砍晕後,其实琼恩也只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让梅菲斯跳下去;第二件,是杀了蛇魔;第三件,是逃跑。
萨马斯特行事老到,上来直接扣下梅菲斯,让琼恩没有做选择地馀地,接着又让他把凛交给自己,如此一来就算琼恩想和欣布坦白也没法说清楚;他暗中监视,也确定琼恩没有和两个选民有过串通勾结——但他终究不可能甚麽时候都掌握局面的。
在萨马斯特和欣布法术决斗的时候,琼恩躲在一边,看上去甚麽都没做,实际上也确实甚麽都没做,他只悄悄对魅魔下了一个指示。
「注意艾弥薇和凛,看到她们摔下去,救她们。」
他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威胁,甚至语气都不严厉,但魅魔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的意思。这个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艾弥薇和凛必须救起来,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最悲惨地命运。
好在魅魔的一对蝙蝠巨翼终究不是摆设,她又得琼恩提醒,早有准备,有意无意地就预先往梅菲斯靠近。终於抢在她们落地之前,千钧一发之际,把她们救了起来。
「那你杀那只蛇魔是为甚麽。」凛问。
「让巴洛炎魔出现。」
断域镇的恶魔卫兵,是杀完一波出现新一波的,只有那最後一个蛇魔死了,下一轮卫兵才会出现。琼恩对恶魔了解不多,但再不了解他也知道,能比六臂蛇魔位阶更高丶力量更强的,便只有巴洛炎魔了。蛇魔失利,炎魔必来。
「四只炎魔只怕也对付不了萨马斯特。」
「当然不能,」琼恩说,「他虽然和我合作,但终究防备着我。恶魔卫兵的控制权掌握在莎珞克手里,他难道就不提防几分?不怕我突然翻脸,让恶魔攻击他?他肯定有所准备,留着退路。到底是甚麽,我自然不清楚,猜测的话很可能是他准备了位面传送法术。」
断域镇内无法进行传送,但不等於说不能直接跨越到另外一个位面去,当日萨马斯特和欣布就是这麽从物质界过来的。只是位面传送是最终极的法术之一,除了旅行跑路之外别无其他用chu,欣布虽然也会,但她是要打比赛的,自然不会准备这种法术;萨马斯特要防备恶魔围攻,准备这个法术就很有可能了。
「那你杀了蛇魔又有甚麽用,」凛不解,「按你说的,就算四个炎魔出现,也奈何不了萨马斯特,他至少能够逃脱。那明天的比赛我们也还是输定了。」
欣布的银火已经在战斗中消耗殆尽,葵露要为她解除高等降咒,也需要消耗大量银火,而决赛还有十个小时就开始,恢复是来不及了。萨马斯特所忌惮的,无非就是银火,设下这个陷阱,最初级的目标也就是消耗选民的银火,而现在这个目的已经顺利达到了,他只要直接走人,明天的比赛就稳操胜券。更别说,他还随时能够前来报复。
琼恩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否则白白忙碌,辛苦筹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岂不是笑话?他既然敢和萨马斯特翻脸,既然最後突然动手。为的就是能够把这个老巫妖一举轰杀,就算不能破坏命匣,斩草除根,至少也要让他等上十天半月才能复活。
「杀蛇魔,是为了炎魔出现。」琼恩轻声解释,「仅仅几只炎魔,自然杀不了萨马斯特,所以我骗他用了锢魂术。」
锢魂术是一个复合法术,同时既杀人灭迹,又囚禁灵魂,威力十分强大。当日在阿格拉隆,红袍各大首席内讧。塑能学派首席述尔濒死,咒法学派首席奈弗朗趁机对他用了这锢魂术,将他的灵魂囚禁在一枚红宝石中,身躯同时化作微尘四散崩溃,琼恩当时在场,亲眼所见。记忆深刻。
如今他以保密和防止其他选民报复为理由,要求萨马斯特用锢魂术,很合情合理。萨马斯特眼见大功告成,更确信在场所有人都不能伤害到他。葵露也不在附近,否则他肯定发觉,於是也不为己甚,点头答应了。
这就是他致命的错误。
琼恩杀死蛇魔,为的是炎魔出现。但他从来就没指望过四个炎魔能把萨马斯特怎麽样——他指望的是这四个炎魔体积够庞大胸怀够宽广站位够准确,正好能挡住萨马斯特的锢魂术。
果然一只不幸的炎魔挡住了。
炎魔是恶魔,恶魔和元素生物一样。是没有双重本质的,或者说,它们是躯体和灵魂融为一体地——实际上所有的外层位面原住民都是如此,包括恶魔丶魔鬼丶元素丶天使之类,因为它们原本就是位面规则地具现。有些凡人死後,灵魂坠入下层界,变成恶魔或者魔鬼,表面上看他们是又获得了一副新的躯体,但实际上这副躯体同时也就是灵魂,它们是一体的。
锢魂术倘若对凡人使用,结果是尸体崩溃,灵魂摄走,囚禁在宝石中;对恶魔使用,效果按道理也是一样:炎魔的灵魂被摄入宝石,炎魔的躯体化作微尘。
然而恶魔的灵魂和躯体是合二为一的。
所以结果就是,恶魔被摄进了宝石,同时恶魔被强大的法术灭杀。
倘若是其他恶魔,萨马斯特完全不会在乎,杀人的事情他都没少做,杀几个恶魔又算得了甚麽。但问题在於,他这次锢魂的对象,是炎魔。
炎魔是会焚身爆的。
每个对恶魔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炎魔是最危险最不能招惹的对手,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位阶最高,力量最强,更因为炎魔会同归於尽的绝技「焚身爆」。如果你砍下了其他恶魔地脑袋,那麽可以放心地松口气,但如果你砍掉一只炎魔的脑袋,那下一瞬间就要面临它最後的疯狂怒火。
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击中了炎魔,在下一瞬间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炎魔被摄进宝石;第二,炎魔死了。
於是,焚身爆。
焚身爆不是一个法术,不会凭空发生,它是炎魔最後地疯狂,自爆自己来和敌人同归於尽。如今它被摄进宝石中,托在萨马斯特的手掌上——所以焚身爆也就以此为中心爆发。
萨马斯特自然清楚炎魔会焚身爆,他也肯定会预先提防类似情形,会准备一些相应的抵御法术。就算是四只炎魔将他包围,同时发出焚身爆的话,以萨马斯特的魔法造诣,也有把握能够及时挡下来。何况这种局面基本不可能出现,萨马斯特不是笨蛋,看见对手是炎魔,那又何必非要杀死,直接制住便是,指使丶震慑丶定身丶石化丶力场牢笼……无论哪一种法术,萨马斯特都能熟练运用,保证让炎魔丧失行动能力又还留最後一口气,不会弄到需要它玩焚身爆的地步。
然而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焚身爆就在他掌心爆发。
距离如此之近——准确地说是「零距离」,萨马斯特纵然反应再快也来不及构建法术防御,何况他刚刚才完成锢魂术这等强大魔法,总需要缓冲才能施展下一个法术,就连逃跑也是来不及,这一击焚身爆便是吃得结结实实。
「就算他是萨马斯特,他也不可能柔抗一记焚身爆,」琼恩微微冷笑,「我就不信他那副骨头架子有多坚固。」
作为活了几百年的大巫妖,萨马斯特当然早就为自己施加了无数强化法术,他的骨骼只怕比精金还要坚固几分。神兵利器都未必能砍伤——但就算再坚固,他也总不能挡得住贴身发出的焚身爆,那种巨大的爆炸力,就算是一个精金魔像也会被炸碎了。
「就算这样他都还不死,剩下不还有三个炎魔麽。」琼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萨马斯特首当其冲,主要地冲击力都被他承受了,另外三个炎魔距离远些,不会受伤太重。」
萨马斯特布下这个陷阱,是让琼恩去诱骗欣布前来,自己则在高塔上施法攻击,引来四个巴布魔卫兵。再让莎珞克用邪徽控制,等欣布到来便群起攻之。後来狂战魔丶迷诱魔丶判魂魔丶六臂蛇魔接踵而来,照样还是走正常程序,直接传送到萨马斯特身周,准备攻击这个最先的挑衅者,是有莎珞克及时命令才转向。
如今莎珞克飞身而下。去救梅菲斯和凛,恶魔卫兵无人控制,自然还是按照最先获得的指示,攻击那个被它们包围在中间的家伙。也就是萨马斯特了。
在此前和欣布的法术决斗中,萨马斯特的强力法术就算不是消耗一空,至少也所剩不多了,他是个巫妖,又没有银火可用。如今中了一击零距离焚身爆,再被三个恶魔中最强大的巴洛炎魔围攻,「如果这样他还能不死。」琼恩最後总结,「那我也真没甚麽话好说了。」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饮,然後听到了凛的评价。
「你是在赌博。」她说。
确实是赌博。
琼恩的计划,建立在一系列的「变数」之上,或者说依赖於萨马斯特的「配合」,如果其中有某个环节出问题,那整条路就走不通了。
「如果萨马斯特不肯先放我和艾弥薇,你怎麽办呢?」凛问,「如果他一定要求先杀了我老师和葵露女士之後才肯放人呢?」
「他是可以这麽做,而且这样一来,我也就无可奈何,」琼恩回答,「但他不太可能这麽做。首先,他真正忌惮的是你老师,葵露女士还不放在眼里,当时的局面,对他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大功告成,没必要为一点小事和我多生枝节。其次,他在一开始答应过我,搞定了欣布,他就放人。」
「我和艾弥薇难道是『一点小事』吗?」凛气鼓鼓的,「而且他答应又算甚麽,你就相信他不会耍赖反悔?」
「对於我来说,你们自然是天大的事情,但对於他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至於说耍赖,我不能说他肯定不会,但这种可能性不高。」
「为甚麽?」
「他也答应了某个人,不对我下手,而他确实遵守了承诺,」琼恩慢慢说,「而且……不管怎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巫师。」
以年龄而论,琼恩比凛还要小上一岁,但见识过的绝世强者却已经很多了。有的很正常,例如布雷纳斯,完全就是个阳光开朗的年轻人;有的变态,例如奥沃,动辄喜欢和学生开恶劣玩笑;有的谦和,例如萨扎斯坦,以他红袍首席之尊,面对琼恩这种後辈也彬彬有礼;有的冷漠,例如拉沃克,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有的善良却脾气暴躁,例如现在还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欣布;有的邪恶却令人亲近,例如某位正在物质界奔波的情报贩子。
无论是哪一种,强者总有强者的气度在,可以邪恶,不能无耻,可以变态,不能猥琐,可以是枭雄,却不能是小人。否则的话,永远也成不了气候,到不了这种程度。
「而且,」琼恩低声说,「我敢赌他不会反悔,因为他是个宅。」
「宅?」
所有人都愕然,不知道这个词是甚麽意思,但琼恩也不多做解释。「无论如何,」他说,「我赌赢了。」
「那你为甚麽不先让莎珞克送我们下塔呢,直接这样跳下去,万一她没追上,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如果先让你们下塔,那我自然就是少了後顾之忧,但这样一来,萨马斯特势必要起疑心,」琼恩低声解释,「你们留在塔上,我就是多了一重顾忌,萨马斯特就是少了一重疑心。至於说莎珞克追不上,那不可能,她飞得非常快,我事先估算过的,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救起你们。」
「那还有两成呢……」
「八成已经远远足够了,」梅菲斯打断了凛地低声嘟啮,「换了我,超过五成把握我就一定赌了。」
凛噘了噘嘴,换了个问题,「如果他不答应用锢魂术怎麽办?」
「没办法,但我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眼看大功告成,心情正佳,答应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六臂蛇魔不是恰好只剩下一只怎麽办?或者在蛇魔来之前战斗就已经结束,下一拨来的不是炎魔怎麽办?」
「我会尽量控制场面,」琼恩回答,「尽量让最後剩下一只蛇魔。」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没把握。」
「我只能尽力。」
「那如果他的施法速度稍稍再快一点,或者炎魔出现稍稍慢一步,或者炎魔恰好没挡住锢魂术,那又怎麽办?」
「上一轮恶魔被杀死,下一轮恶魔登场,这其中需要的时间我当然早就估算过,你以为我一直站在旁边是做甚麽?恶魔出现的位置是固定的,炎魔我也见过,知道它体积足够庞大,有很高的可能挡下那道锢魂术。」
凛有些不高兴起来,「所有的这些,全都建立在『可能』之上,只要有一环出错,那我的老师就会死了,你是拿她的性命在赌博。」
「对啊,」琼恩冷冷说,「那又怎麽样?」
凛怔了一怔。
「如果我和萨马斯特合作,你老师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因为我赌了一把,所以她现在还能活着躺在这里呼女干——然後呢,你还有甚麽可说的?」
「而且我也并不是纯粹赌博,」琼恩说,「我已经说了,你们跳下,莎珞克有几成把握能救起;杀死蛇魔,炎魔多长时间会出现,会出现在甚麽位置,能不能挡住法术,这些我都清楚计算过。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情,但总是有超过八成的把握,我才敢赌上一赌。」
「就算这些你能够计算,能够判断有几成把握,但萨马斯特的反应,你却不能预料啊。如果他直接就看穿了你的计划呢?或者他没看穿,但他非常谨慎小心,不犯半点错误呢?」凛不服气,「你又怎麽办?」
「不怎麽办,乖乖合作就是,」琼恩说,「反正我保住艾弥薇和你,其他的人我也就懒得在乎了。」
「你……」
「萨马斯特的事情,本来就和我,和艾弥薇无关,是你老师的事情,」琼恩说,「我们只是被卷进来,现在艾弥薇因此被扣做人质。对於我来说,他要发动龙狂迷锁也好,要摧毁全世界也好,要当大魔王也好,那都尽管随意,我没兴趣干涉。我只想艾弥薇平安,你是艾弥薇的朋友,所以我也会保住你,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与我何干?」
「琼恩!」
梅菲斯微微皱眉,轻声打断他,琼恩笑了一笑,转过话题。「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他说,扫了凛一眼,看着梅菲斯,微微点头,「萨马斯特是很狡猾,但他这个陷阱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仓促行事,我就不信他能算无遗策,面面俱到,不露半点破绽。变数如此多,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就不信他能尽在掌握,不犯半点错误。」
「事实证明他犯错误了,」琼恩说,微微也有些得意起来,「他不该信守承诺,把艾弥薇和你交给我;他不该听信我的话,用了锢魂术——这两个都不是甚麽大错,但已经足够了。我赌赢了,他死了,至少暂时死了。」
「只怕你还是低估他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欣布突然说,「他没那麽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