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善良,所以狡猾(1 / 1)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黑木制成的棋盘十分沉重,透着隐隐的冰冷气息,十八枚棋子却是分别用象牙和黑曜石雕刻而成,触手莹润,略带暖意,即使在黑暗中也泛着微微的光泽。琼恩仔细端详着它们,慢慢设置完毕,然後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梅菲斯。

「该你了。」他说。

梅菲斯一言不发,一如既往地将她的「圣武士」推上最前线。

三天之前,阴魂城第二远征师的先头部队进入幽暗地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下了着名的眼魔城市奥图(Ooltul),也就是琼恩现在所chu之地。紧接着准备以此为立足之地,向西丶南两面同时扩张,进攻着名的黑暗精灵城市契德·纳撒(ChedNasad)和沙玛斯(Sshamath)。如果能成功攻下这两城,那麽阴魂城便等若是完全掌握了「掩埋之地」,控制了幽暗地域的七分之一。

当然,这些和琼恩没甚麽关系,他虽然也编入军队,挂了个中尉军衔,其实从自己到别人都没把他算作战斗人员。他的任务,只是随军队行动,寻找合适的魔像建造基地罢了。所以当所有人都在忙着作战时,他能够悠闲自若地坐在这里和梅菲斯下棋。

当日布雷纳斯王子送了这幅战棋,琼恩原本也没有多麽在意,如今在这地底城市呆着,又没任务,不免显得无聊,於是取出来随便玩玩。不料一试之下,居然当真喜欢上了,如今每天若是不下上几局,便觉得怅然若失,彷佛忘了甚麽事情似的。

下棋自然得要有对手,琼恩还没修炼到布雷纳斯那种地步,能够一心二用,自己和自己对局。然而他身边能找到的人。迪瓦克是既不会下棋也没兴趣;欧凯那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天见不到人影;莫尼卡姐妹俩对此道也兴趣缺缺,唯一能拉来的,就是梅菲斯了。

出乎意料的是,梅菲斯居然是此道高手,棋艺之高明远远超出琼恩想像,轻而易举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丶溃不成军。更让琼恩惊讶的是。她的棋风居然是偏阴险诡谲一路,种种计谋巧诈层出不穷,环环相扣,每次都令他防不胜防,往往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

「我没想到圣武士下起棋来也会这麽狡猾。」琼恩有些不甘心地说。

「圣武士为甚麽不能狡猾?」梅菲斯反问,一边对棋盘下了个命令。她的「圣武士」长剑一挥,将琼恩的「野蛮人」劈倒在地,这一击让它累积到了足够的经验值,成功进阶为「正义审判者」。棋子上附着的变形魔法自动激发,原本的秘银铠甲升级成了精金,让它更加难以被伤害。琼恩皱着眉。让自己的「巫师」冒险释放了一个变形术,却没有成功,他的防线已经被撕开一道口子,局势岌岌可危。

「我以为圣武士都是善良人士,不会耍阴谋诡计。」

「那你显然是误解了?」梅菲斯头也不抬,指挥着新晋级的审判者长驱直入,剑锋逼向琼恩的「牧师」,「越善良的人才越应该狡猾。」

「有这种说法麽?」琼恩有些诧异。一边把他的「牧师」後撤。

「有,」梅菲斯回答,「这是大主教说的。」

「这是甚麽道理?」

「道理很简单,」梅菲斯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善良。还有很多邪恶。善良恪守准则,邪恶无所顾忌;善良有所为有所不为。邪恶肆无忌惮;善良是要保护,邪恶是要破坏,而破坏从来比守护来得容易。那麽,」她慢慢说,「善良要想战胜邪恶,除了比它们更狡猾,更聪明,更善於使用计谋,还能有甚麽别的方法吗?」

琼恩默然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

「不是我说的,这是大主教说的。」梅菲斯纠正。

「被你这麽一说,有机会我都想去见见他了,」琼恩说,「看来是我以前一直误解了。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物,一定是个死板僵化的老头。」

「他是个老头没错,但死板僵化就是半点谈不上了,」梅菲斯笑着,「如果让他听到你这个评价,说不定会气得跳起来。」

琼恩也笑了起来,「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甚麽这麽信任他了。」

梅菲斯笑而不答,她的攻击却更加凌厉了,「正义审判者」成功打出了破乱斩,只一击就让琼恩的「游荡者」雾化成白色气体,移出棋盘之外重新凝结,一旁的「牧师」眼睁睁地看着,连救援都来不及。

「输了。」琼恩摇头。

「还没到最後呢。」

琼恩苦笑,他的九枚棋子已经损失大半,而梅菲斯仅仅只牺牲了一个「游荡者」,「圣武士」还率先进阶。这种局面,别说他这个菜鸟,就算换了布雷纳斯王子来,只怕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考虑要不要让「巫师」再冒险用一次变形术,心中默默计算着成功的概率,然後发现非常渺茫,正沮丧间,门口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芙蕾狄走了进来。

「雅达上尉请你过去。」她轻声对琼恩说。

琼恩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甚麽,「等我回来再继续,」他对梅菲斯说,「别收棋子。」

梅菲斯微笑,没有说话。

奥图城其实就是一个钟形倒扣的巨大洞窟,上方垂下几百根中空的钟乳石,彷佛利剑森森,往日奥图城的统治阶层(眼魔)就居住在这里。钟乳石上装饰着无数闪亮的宝石,熠熠发光,使得整个洞窟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微光中。在洞窟底部是一个名为「沙湖」的湖泊,中心是诺克斯岛(Zorx),这是奴隶们的居所和外来游客的暂住地。在诺克斯岛的中心,是一根直径大约九百尺的石柱,和洞顶相连,表面刻有大量符文。内部布满了错综复杂地孔洞丶房间以及垂直地隧道,这叫做「诺克斯·卡」(Zorx-ka),以前是奥图城的三大眼魔君主地住所,如今已经成了第二远征师的临时指挥部。

琼恩从一根钟乳石的中段走出,同时启动了胸针中的羽落术,慢慢降落到地面。幽暗地域中遍布地脉辐射,传讯类型的法术会被极大曲。基本不能使用,进入军队後,他原本在炼金学院配发的传讯胸针早已经被收回,换成了第二远征师统一的标准配备,其中可以储存几个小魔法。

奥图城中一片寂静。琼恩降落在诺克斯岛的边缘,他慢慢穿过街道,朝中央的诺克斯·卡走去,猜测着雅达王子突然招他前去是有甚麽事情。正思索间,脚下突然感觉像是踢到了甚麽东西。发出清脆地声音,琼恩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空心玻璃球体。已经破裂了。

闪光球。

琼恩认出了这个东西,这是阴魂城此次为了进攻幽暗地域而特制的利器,表面上看是一个普通的小玻璃球,但只要砸破,便会释放出极效闪光爆法术。前日攻打奥图城的时候,军队在五秒钟内投掷了至少三百枚闪光球,瞬间将那些眼魔们全部变成了瞎子,紧接着便被弩箭射成了刺猬。再加上事有凑巧,那些奴隶中的兽人牧师们,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临阵发疯,率领着手下胡乱攻击,自相残杀。结果第二远征师居然不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了这座奥图城,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运气着实不错。」琼恩暗想。

前面就是名为诺克斯·卡的石柱了。琼恩将身上的灵化斗篷裹紧,走到面前,低声说出口令。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琼恩走了进去,然後在下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个房间中。

然後他看见了雅达·坦舒尔。

这是一位高大健壮的阴魂王子,和琼恩以前打交道的那几位巫师迥然不同。他沉默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像一尊雕像,灰色斗篷下是精金打造的铠甲,将身体保护得严严实实,腰间挂着巨剑。在铠甲的胸口部位,镌刻着标明他身份的徽记:黑底上的银色巨剑,剑柄地圆头是莎尔女神的圣徽。

和其他阴魂王子大多专精一门不同,雅达王子是个全才,他既是武技高超的战士,又是精通奥法的巫师,但他真正的身份,则是莎尔女神的神力勇士。他以前担任神殿守卫的队长,是大牧师瑞瓦兰阁下地左右手,如今是第二远征师第一分队的上尉(也就是第二远征师实质上的指挥官),正是琼恩的顶头上司。

琼恩躬身行礼,雅达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有一件任务需要你去完成,」他开门见山地说,「去一趟伊卡沙城(Iltkazar)。」

「伊卡沙城?」琼恩怔住了。

伊卡沙城是幽暗地域中最负盛名的矮人城市,号称「秘银王国」,以近乎神话般的金属锻造技艺着称。城中矮人工匠们冶炼出来的刀剑,不附带任何强化魔法都足以断金切玉(当然,也压根不用指望矮人会懂魔法);铸造出来的铠甲既轻巧又坚固无比,是所有武者都梦寐以求的珍品。伊卡沙城周围,有着整个幽暗地域蕴藏量最丰富的秘银矿脉,以及其他各种稀有金属矿藏,这也是他们能创造出辉煌的锻造技艺的原因之一。

然而,伊卡沙城位於「古杉那塔」(OldShanatar),是幽暗地域七大区域的最西南方,大约在安姆帝国的地下,距离奥图城有数千里之遥。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伊卡沙城实在太过遥远,阴魂城兵锋不及,恐怕早就考虑要把这座矮人城市给攻打下来,作为制造魔像的基地了。

「伊卡沙城距离太远,所以一直不曾列入我们的军事目标之内,」雅达王子平静地说,「不过现在有了个机会。」

「甚麽机会?」

雅达王子没有直接回答,他随意地指了指侧面,一阵微光闪过,原本黑沉沉的墙壁刹那间变得透明起来,能够清楚地看见隔壁房间的景像。琼恩顺着望去。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盾矮人,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粗短的双腿无法碰到地面,只能悬在空中。他的胡须很长,编成十几根细辫垂在胸前,光秃秃的脑袋在黑暗中隐隐泛光,皮肤白皙中透着些微蜡黄色。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烂的灰色袍子,裸露在外地脸上丶手上肌肤明显有被鞭打过的痕迹,有些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虽然形容狼狈不堪,然而气度沉稳,目光炯炯有神。锐利而隐带星芒,显示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鲁文·石肩,」雅达王子介绍说,挥手撤去了透像法术,「伊卡沙城的第三摄政议员。」

「第三摄政议员?」琼恩有些疑惑。「他怎麽会在这里?」

伊卡沙城秉承矮人一贯的政治体制,以国王为政治领袖,其下是八大议员组成的摄政议会。这位鲁文·石肩既然是第三摄政议员。自然是位高权重,怎麽会出现在数千里之遥的奥图城中,又是这幅狼狈模样。

「因为,」雅达轻描淡写地说,「伊卡沙城最近,遭遇了点小麻烦。」

在这些活了近两千年的阴魂王子们眼中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怕根本就没有甚麽「大麻烦」,一切麻烦都是小麻烦。对於这一点,琼恩早就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判断。

话要从头说起,在距今大约一万多年的远古时代,矮人们建立了着名的「深邃杉那塔王国」(DeepShanatar),统治着幽暗地域的东南部区域。伊卡沙城当时是王国的学术和锻造中心。一千六百年前,矮人王国毁於一场惨烈地内战。但伊卡沙城幸存了下来。在其後的三百年里,伊卡沙城遭到眼魔丶灵女干怪丶灰矮人和黑暗精灵一波又一波的袭击,摇摇欲坠。

直到66DR,这种不利局面才有了改观。

当时伊卡沙城遭遇了来自附近的瓜理德斯城的猛烈攻击,国王又恰好病危垂死,眼看城市就要陷落。关键时刻,一位叫做「米斯·巴拉克」(MithBarak)的矮人英雄横空出世,率众打退了黑暗精灵的进攻。其後老国王去世,米斯·巴拉克继任为新国王,自号「无亲者」(Clanless),在此後的一千三百年中率领矮人们稳稳抵御了来自黑暗精灵地攻击,让伊卡沙城屹立不倒。这既要归功於国王的英明神武,同时更要庆幸他异乎寻常的长寿,要知道,矮人虽然比人类活得久,一般也不会超过四百年的。

米斯·巴拉克国王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休眠。每次他一睡就是七十五年,像尊秘银塑像一般静坐在王座上,然後清醒二十五年,chu理各种事务。在国王休眠期间,由摄政议会统治着城市,执行国王上次清醒时发布的各种命令。国王的英明神武和长寿,让摄政议会变得极其保守,他们认为自己的职责是「维持」而不是「领导」,因此避免制定任何新的政策,所有重要议题都要推迟到国王下次醒来时再讨论。

国王地长期休眠,加上摄政议会的固步自封,导致城市发展停滞不前,好在矮人们原本就是以顽固保守着称的种族,素有「石头脑袋」之称,居然也就安於这种状态,整整度过了上千年。如果不是这次的「小麻烦」,这种局面大约还要一直持续下去。

所谓小麻烦,就是米斯·巴拉克国王突然醒不过来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国王应该会在1367DR醒来,chu理政务,履行职责,统帅臣民──然而他失约了。直到如今(1372DR),国王依旧还chu於沉睡之中,无论矮人们用各种办法都无法把他唤醒。

从一千三百年前开始,伊卡沙城地兴亡存续,其实就已经系於米斯·巴拉克国王一身,他的意外对於矮人们来说无疑是噩梦降临。四年过去,国王依旧沉睡,伊卡沙城内人心惶惶,而附近地瓜理德斯城也渐渐察觉了这个消息,开始蠢蠢欲动。

鲁文·石肩先生是八大摄政议员之一,他怀疑国王的沉睡是中了黑暗精灵的邪恶诅咒,既然以矮人们的能力无法解决,那麽就应该向外界寻求帮助,然而他保守僵化的同僚们集体反对这个提议。

鲁文不顾同僚的反对,孤身出城,一路北上,试图寻找解救国王的方法。因为他怀疑国王是中了诅咒,而矮人牧师们的神术已经证实无法解决问题,所以他的目标是寻找足够强大的巫师。幽暗地域当中,精通奥术的只有黑暗精灵和灵女干怪,这两者显然都不是合适的求助对象,於是鲁文将希望放到了人类身上。

伊卡沙城附近没有通往地表的道路,鲁文於是一路北上,抵达了鲁里莎尔城(Looblishar)。这是一座寇涛鱼人城市,和伊卡沙城有贸易往来,城中颇有几位高阶巫师。鲁文向他们求助,结果被告知无能为力。

「但你可以去找阴魂城的奥术师们,他们一定有解决办法,」鲁里莎尔城的寇涛鱼人巫师建议,「往北走,进入掩埋之地,在奥图城附近有道路通往地表,然後你就会看到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市,那就是阴魂城。」

鲁文表示感谢,然而他不知道一件事:鲁里莎尔城早就已经抛弃了海洋之母布利多尔普(寇涛鱼人神祗),转而崇拜莎尔。城名「鲁里莎尔」,就是「为莎尔而孤独」之意。

矮人继续上路,在奥图城附近遭遇了眼魔,成为奴隶。如果不是阴魂城攻城,再过几天,他大概也就成了眼魔或者食人魔奴隶的口粮了。

「我和鲁文先生已经谈过,」雅达说,将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放在桌面上,放出沉闷的撞击声,「达成了一项协议。我们帮他破解诅咒,解救国王;而他会说服摄政议会,帮助我们制造魔像。」

「然而我并不擅长破除诅咒。」琼恩皱眉。

雅达王子凝视着他,「难道你以为我们需要一个英明睿智的矮人国王?」

琼恩沉默,他明白雅达王子的意思。

「我能有多少人?」他轻声问。

「我没有多馀的人手给你,」雅达王子回答,「所以只有你和你的队员。」

对於这个回答,琼恩并不出乎意料。第二远征师原本就兵员不足,怎麽可能为这种预计之外的事情再调拨人手。攻占奥图丶契德·纳撒和沙玛斯,夺取整个「掩埋之地」,这是事先阴魂城军事委员会制定的基本战略,伊卡沙城这件事,不过是意外的插曲,成功了固然好,如果失败了话……雅达王子想必也并不在乎。

「甚麽时候出发。」

「明天,」雅达说,「现在你先去见见鲁文先生。」

「是。」琼恩站起身来,正要告辞,雅达叫住了他。

「女神与你同在。」王子慢慢说。

在普遍信仰莎尔的阴魂城,这是一句很平常的祝福,然而不知是否错觉,此刻在雅达王子口中说出,总让琼恩感觉别有某种意味。

他恭谨地深施一礼,转身退出。

*********

嗯,第六卷《黯月篇》结束,下一卷《蜘蛛篇》

最近几天突然瓶颈,卡住了,半个字写不出来,实在抱歉。

关於推倒姐姐的问题,食言了,主要原因是中途修改剧情,提前揭示田伯光的身份(原本计划在幽暗地域之後)。田伯光身份一曝光,紧接着必然出现的就是琼恩对珊嘉心生疑虑,心境一破坏,一切就不用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