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世间并无田伯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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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失所望的感觉并不好受,原本以为光明就在眼前,结果发现也不过是虚幻的灯火。目标遥不可及,彷佛永远也抵达不到彼岸似的。

琼恩无精打采地出门,考虑今晚要不要去把菲亚兄妹俩放了,反正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正走着,突然长袍上的胸针微微颤动起来,接着一个声音传出。

「是兰尼斯特先生吗?」

「是我,您是……」

「德苏得·坦舒尔,」对方回答,「请到人事办公室来一趟。」

琼恩知道德苏得,十二阴魂王子之一,负责人事安排工作,同时还是军事委员会的成员。这一大早的,他找自己做甚麽?

虽然疑惑,但琼恩依旧很快赶了过去,德苏得正在等他。这位阴魂王子虽然是个亡灵巫师,全身却感觉不到多少阴森死气,只是和他的兄弟们一样,皮肤上都隐隐泛着灰暗光泽,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阴影包裹。当然,比起彷佛少年的布雷纳斯王子,他看起来成熟多了,像是个三十馀岁的中年人。见琼恩过来,他点点头,示意坐下。

「早上好,兰尼斯特先生,有一项关於你的新工作任命。」他开门见山地说。

新工作?自己在这魔像工作室干了不到一个月,这麽快就要换工作了?

彷佛看出了琼恩的心思,德苏得接着解释,「你原本在炼金学院的职务依旧保留,只是另外再有新的任命──这是兼职,不是调任。你知道,现在事情多,人手又不够,大家都要兼几个职的。很正常。」

这话听着好耳熟,好像布雷纳斯王子也这麽说过。

「那麽,我的新工作是……」

「我准备安排你去第二远征师。」

「第二远征师?」琼恩愕然,「然而我们哪有第二远征师……」

琼恩以前在学校里,也曾经屡次参加过军事演习,如今成为贵族,能够接触的信息更多。对阴魂城的军制也有所了解。阴魂城的军队,经过前段时间战争地损耗和近半年来的大力扩展,如今大约是四千人左右,分成五大部份:第一远征师丶黑剑城防军丶皇家斥候丶皇家守卫和神殿守卫。其中皇家斥候丶皇家守卫和神殿守卫,一共大约占了一千人。第一远征师和黑剑城防军分别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没有甚麽第二远征师。或者说,一直都没足够的兵力组建起来。

「从今天开始就有了,」德苏得说,「一小时前成立的。你的职务是特遣小队的队长,军衔中尉。」

军队的阶级分四等。自上而下分别是:将军丶上尉丶中尉和士兵。阴魂城有三位将军:谢卡丶韦德布瑞斯和提若拉斯,他们是阴魂城地军事领袖,和德苏得一起构成了军事委员会。掌握着决策权,但基本不会直接统领军队上阵。上尉则是直接的军事指挥官,每一位上尉统领一个分队,第一分队的上尉地位最高,有权指挥其他上尉,是事实上的最高指挥官。若第一分队上尉阵亡或者不能承担指挥工作,则由第二分队上尉继任,以此类推。中尉是低级军官。各自统领小队,由上尉指挥。

对於中尉的这个位阶,琼恩并没有甚麽异议,他自知资历浅薄,又没有甚麽战功。能够直接越过士兵跃升中尉,这已经是出乎意料了。大约也因为第二远征师刚刚组建。正值用人之际,否则还没有这等好事。

不过,那个特遣小队,又是甚麽?

「这次组建第二远征师,其目标是进入幽暗地域,为我们建立一块稳定地基地,」德苏得解释,「正如你所知,我们正在筹划建立魔像军团,这需要大量的金属和稀有矿石;另外,大规模地建造魔像,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琼恩大致明白了。

令他比较高兴的是,因为是特遣小队,所以并不隶属於某个分队,也就是说,琼恩上面没有某个上尉,在军队里,他这个中尉除了听命於第一分队的的尉,也就是第二远征师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外,无需理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不管怎麽说,这总是件好事。

当然,这仅仅是就军队内部地体制而言,实际上,他既然还是魔像工作室的成员,肩负的又是探矿和寻找魔像制造基地的任务,自然是要对炼金学院的两位院长大人负责的。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很快又要离城了麽,又要和珊嘉暂时分离了。

「第二远征师初建立,人手短缺,所以你的特遣小队成员……」德苏得打量了一下他,「暂时是一个没有,需要你自己去召集。」

干,说了半天空欢喜一场,原来自己这个中尉是个光杆司令。

「三天之後出发,在此期间你可以自己召集属下,身份不限,但不得是军方成员,因为本来人手就不够了。按照军制,你的部下最多是十人,不得超过这个数目,少了无所谓。名单拟好交给我,我会批准。好了,就这样,没甚麽事情就先回去吧。」

德苏得似乎很忙,一口气把话说完,随即挥手把琼恩打发走了。琼恩本来还想多问点事情,见此情形也只好放弃,退了出来,回到炼金学院。

邓肯地猝死,给火枪的研制作带来了很大的妨碍,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发明出火枪的人,他是真正的研发核心人员,从塞尔买来的那些岩侏儒只能当助手。如今他挂了,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角色,这就很糟糕。

虽然因为欧凯的及时出手,柔生生从神祗手里抢下了邓肯的灵魂,如今被做成了灵魂宝石,拿在两位院长的手中。但变成了灵魂状态,看不见听不见。更无法动手操作,只能通过心灵交流传递信息,这效率之低就可想而知了。

一日无话,傍晚时分,他原本还想去趟塞尔,现在也没兴致了。三天後就要出发,能和姐姐相聚的时间不多。需要珍惜。至於梅菲斯倒没关系,十个名额中,肯定有她一个就是,带在身边就好。

「要去幽暗地域?」珊嘉皱眉,担忧之情溢於言表。「我听说那里很危险的。」

「没事,」琼恩赶紧安慰姐姐,「我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带人去探矿,顺便找个地方做魔像基地罢了。不会有危险的。」

这句话是明显的胡扯,琼恩自己都不相信。幽暗地域又不是无主之地,那里遍的是凶狠的怪物。还有恶名昭着的黑暗精灵,自己这种地表人闯进去抢矿,而且还要抢地盘造魔像,没危险才怪。不过为了安慰珊嘉,也只能这麽说了。

「真的没危险?」

「没有,姐姐放心好了。」琼恩信誓旦旦地保证。

「嗯,既然没危险,那麽带着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果然。做人还是要诚实。

「那个,姐姐……」

「开玩笑啦,」珊嘉说,「我又没甚麽本事,跟着你只会是负担。有艾弥薇陪着你就行了。」

「姐姐……」

「你知道麽,小弟。上次在塞尔,艾弥薇召唤你,我明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但还是要跟着你过去。你知道是为甚麽吗?」

琼恩摇头。

「因为,我想看看艾弥薇和你并肩作战的样子。」

琼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从小就想能成为巫师,想能出人头地,我帮你实现了这个愿望。然而我发现,这似乎让你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她轻声说,「你这次出门,一去就是几个月,把我在家里急坏了,偏偏甚麽忙都帮不上,甚麽事情都做不了。好不容易回来了,陪着我,感觉又好像回到了从前,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似的,」珊嘉微微笑着,「可是啊,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你是个巫师,注定了就不可能再过平凡的生活,你总会经历各种危险,而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无论你平时待我再好,无论你再喜欢我,可是真正到了危险的时候,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地,是艾弥薇呢。到了那种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彷佛突然一下子被抛弃了似的,被从你的世界里给推出来,只能静静地做个旁观者,看着你们并肩作战,彼此扶助,承受艰险,庆祝胜利,而我一切都无能为力。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呢。」

「姐姐,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但那又怎麽样呢?」珊嘉温柔地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再深的感情终究也是会被时间磨平地吧,迷恋终究也会变成冷淡呢。你未来的生命里,注定了多姿多彩,注定了有无穷无尽的风险和荣耀,而所有的这一切,我都不能与你分享。能够和你分享的,是艾弥薇,我所能做的,只是安静地待在家中,等待着你的回来。」

「在你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不能及时出现;在你面对敌人的时候,我不能和你并肩站立;在你成功的时候,我不能和你共同庆祝,只能在事後分享那一份喜悦──而所有这一切,却是你生命中真正精彩地部份。小弟,你觉得,你对我的感情,还能一直坚持下去吗?一个只能在家中默默等候的女孩子,你对她的迷恋,又能持续多久呢?」

「我知道,你现在喜欢我,迷恋我,在你的心中,或许我的分量比艾弥薇更重一些,但这是我们十五年来相濡以沫的积累。以後呢?以後还会是这样麽?你马上又要出门了,她会和你在一起,而我不能;你们会有更多地共同经历,有更多的交流分享,而我甚麽都没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等到了某一天,你回头再看的时候。记忆中还会有我的存在吗?」

「你迷恋着我的温柔,但女孩子都会温柔的,艾弥薇也可以给你;你喜欢被姐姐宠着的感觉,但女孩子在本质上都是母亲呢,都懂得宠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我所能做的一切,艾弥薇都可以代替;而艾弥薇所能做的,我甚麽都办不到。终究有一天。你会发觉,你的生命中,艾弥薇才是不可或缺的,而姐姐,只是可有可无的呢。」

「你知道姐姐为甚麽要学魔法?因为我想能陪在你身边啊。我想能帮上你的忙,我想在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回忆往昔,我是和你一起度过的。而不是独自一人待在冷清的家里。可惜呢,」她摇摇头,「我好像是没甚麽魔法上的天赋啊。」

「我对自己说。算了,那就别学了,别想了,接受现实吧。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呢,」她低声说,「小弟,姐姐不甘心呢。你是我的。从小到大,你都是我一个人的,凭甚麽要被别的女孩子抢走,凭甚麽我反而要默默退开,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凭甚麽啊!」

「我本来想,你只准喜欢我一个人;後来我想。如果真做不到,那麽至少我要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我发觉,就连这个要求,都似乎要渐渐变成奢望了呢。我真的……」她咬着嘴唇,努力抑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琼恩紧紧将姐姐抱进怀里,他深深呼女干着,在珊嘉地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後慢慢单膝跪了下来。

「姐姐,嫁给我好吗?」

珊嘉怔了怔,笑了起来,「这算是求婚麽?」

「我,琼恩·兰尼斯特在此,以我的灵魂真名起誓:我将终生陪伴在珊嘉·兰尼斯特身边,无论贫穷或者富有,无论疾病或者健康,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遭遇何种顺境逆境,相爰相敬,永不分离。」

他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珊嘉的眼睛,「姐姐,嫁给我吧。」

珊嘉沉默了一会,微微笑着,「求婚是要有戒指的呢。」

琼恩褪下耐瑟法术护罩戒指,轻轻握着珊嘉的左手,将戒指戴上了无名指。珊嘉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轻轻把跪着的琼恩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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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你快要走了,我们去看看父母吧。」

此时是深夜,借着清冷的月光,琼恩和珊嘉来到墓地。

琼恩在这一世地生身父母,也埋葬在这里。不过琼恩没甚麽感觉,他自从记事起,就被珊嘉的父母收养,对他们没有半点记忆,自然也谈不上多少感情。

站在父母的坟前,珊嘉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想起往昔一家人团聚的快乐时光,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呢,小弟。」

「嗯。」

拜祭完毕,走出墓地,珊嘉地情绪有些低落,一直没有说话。「小弟,那两个凶手是谁,查到了麽?」

琼恩摇摇头,他这些天趁着空暇时间,也悄悄打探过,然而一无所获。唯一有价值的消息,就是当年那次事故地调查记录,已经被列为绝密资料,像琼恩这种地位的人,是压根没资格看到的。兰尼斯特家到底根基浅薄,和阴魂城中的贵族世家没有甚麽交情,也没办法从他们那里获得甚麽情报。

珊嘉轻轻叹息一声,「慢慢来吧,」她说,「我也知道这事情很难,急不得。」

琼恩看着珊嘉的侧脸,为父母报仇,是姐姐最大的梦想了吧。

彷佛是感应到了琼恩的心思,珊嘉突然问了一句。「小弟,你的梦想是甚麽呢?」

琼恩微微怔了一下,自己的梦想麽……似乎想要的东西很多很多,然而突然被这麽一问,倒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甚麽了。

「想娶姐姐做妻子。」他最後说。

「是麽,可是如果你真娶了姐姐,肯定会被这城里的人笑话死呢。」

琼恩哼了一声,「笑话就笑话了,和我们有甚麽关系。」

珊嘉摇头,「又说孩子气的话,人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就总要顾忌他人的眼光的。你不在乎,姐姐也会在乎啊。」

琼恩看着珊嘉,脑中突然浮现出上辈子看过的一个典故来,不假思索地,他脱口而出。「那我就自己建一座浮空城给姐姐住。」

珊嘉怔住,然後格格笑了起来,「吹牛呢。小弟。」

「真的,」琼恩认真的说,「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建一座自己的浮空城,让姐姐住在里面。」

珊嘉抚摸着他的脸。「好,那姐姐等着。」

她看了看路径,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平民区来了,此chu距离以前的家不远。「陪姐姐去以前的家看看好不好。」

琼恩有些犹豫,「很晚了。姐姐。」

「但我想去看看嘛。」

「好吧。」

循着熟悉的路径,琼恩和珊嘉慢慢走着,已经远远看见了以前的家门。现在不知道是换成哪一家在里面居住了。琼恩看着隔壁的院子,里面灯火通明,有人说话声,像是一家人正在晚餐。田伯光穿越附体的那位哑巴老伯,以前就住在这里,自己也曾经在这屋子里跟随他学艺三年呢。

一个孩子跑了出来。

他的脸胖乎乎的,嘴上还有油腻,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得很。看起来颇为可爰,看见两个陌生人也不害怕。琼恩对孩子兴趣不大,珊嘉倒是挺喜欢的,招招手,让他过来。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脑袋。

「你住在这里啊?」

「嗯,我在这里出生的呢。」

「告诉姐姐。你叫甚麽名字啊。」

「杰弗里茨,杰弗里茨·基德。」

「嗯,名字很好听呢,多大了?」

「九岁了。」

很平常的对话,珊嘉只是随口询问,也没在意,但一直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的琼恩,注意力突然被孩子的最後一句话给女干引住了。「你多大了?」他追问。

「九岁啊。」

「你说你一出生就住在这里?」

「对啊。」

琼恩怔住了。

他的记忆很清楚,自己七岁的时候遇上田伯光,跟随他学了将近三年,後来进巫师学校五年学习,如今十五岁。田伯光是在自己九岁的时候去世的,随後这里才搬来了新的人家居住。

这个孩子如果是出生就在这里,那他最多也只可能是六岁。

是这个孩子在说谎?

「怎麽了,小弟。」珊嘉发现了琼恩的神态不对劲,那个叫杰弗里茨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甚麽,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姐姐,你记不记得以前这家住的那个哑巴老伯。」

「记得啊,他还养了一只大黄狗。」

「他是我们九岁的时候去世的对吧,然後现在这家才搬过来……」

「小弟,你记错了吧,」珊嘉皱眉打断了琼恩的话,「我们六岁的时候,老伯不就已经去世了吗?然後这里就换了人家。」

琼恩瞪着珊嘉,他真正被震到了。

「姐姐……你是…是说,」他有些结结巴巴,「你说我们六岁的时候,老伯就已经去世了?」

「对啊,你忘了,葬礼我们不还参加了吗?」

琼恩立足不稳,几乎踉跄摔倒。珊嘉不会欺骗自己,她既然这麽说……

往日潜伏在心底的疑团悄悄浮现上来,彷佛一道闪电从脑中劈过,破开混沌,琼恩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明白为甚麽自己和田伯光这个穿越者,在阴魂城这种监控严密的魔法城市里一直没有暴露,这恐怕并不是自己谨小慎微的功劳;他明白三年时间,自己每夜溜出来和田伯光学艺,珊嘉居然一次都没察觉;他明白为甚麽自己掌握内功这种学习魔法的超级作弊器,又在巫师学校里呆了五年,却一直没有被阴魂城地大巫师们察觉怀疑,盘问探究;他明白为甚麽明明应该是针对内力有效的采玉诀,却恰好能用来女干取神力,彷佛真就是有这麽巧合一般。

这世间,只怕根本就没有甚麽田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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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发这篇小说,直到今天,不断有人要求我做解释。那麽,就是这样了。

我是个诚恳而善良的人,不屑於也不会玩甚麽机谋诡诈,所以,我相信我写的是很简单直白的故事。

这篇小说,有一些小小的隐藏设定,田伯光的问题,是其中之一。我原本不打算这麽早就揭开,然而既然大家都等得不耐烦,那麽就让它早早登场吧。最後顺便说句,我素来喜欢的,是解开一个谜的同时,悄悄埋下两个三个。

有些累,书评区的帖子,我基本都看了,虽然不能一一回复。那麽,诸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