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宅,等待他的是一场离别。阮香琳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返回舞都。
送信的事最后交给了阮香琳,飞鸟萤子透露的消息太过重要,眼下最值得信任的也就是她了。
临行前,两人狠狠亲热了一番。事罢,阮香琳依依不舍地拥着他,像是要粘在他身上一样。
程宗扬笑着安慰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回舞都见着如瑶,让她不用担心,这边的事忙完,我就回去。”
阮香琳娇喘道:“再来一次好么?”
程宗扬在她臀上拧了一把,“说!哪个洞还想挨禽?”
“都想……”阮香琳攀着他的脖颈,“想被你禽到死……啊!”
程宗扬盘膝把她抱在怀里,毫不客气地干进她的后庭,一手伸到她下体,挑弄着她的蜜穴,一手抓住她的肥奶,扭捏把玩。
阮香琳颤声道:“相公……琳儿要死了……要死了……”
程宗扬心下生出一丝不舍。
他一开始并没怎么把阮香琳当回事,维系在两人之间的一半是纯粹的肉体欢娱,另外一大半倒是因为师师。但相chu日久,他发现阮香琳虽然有些爰慕虚荣,但操持起家务来得心应手,倒是个很像样的贤妻良母。
她那点虚荣也不是坏事,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很好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服侍起自己来,更是尽心尽力。自己地位越高,阮香琳对自己就越依恋。现在已经是一腔柔情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小紫不管庶务,那些侍奴连针线都不熟,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衣履鞋袜等待,各类琐碎细务几乎都是阮香琳一手打理。若不是飞鸟萤子透露的消息关系到如瑶身世的绝大秘密,手边又着实无人可用,程宗扬也不愿意让她离开。
两人缠绵多时,才恋恋不舍地分别。阮香琳换了便服,赶在宵禁之前离开程宅,从渭水登船,沿水路返回舞都。为了防止意外,程宗扬又从本来就不多的人手里面,抽调了两名星月湖大营的兄弟护送。
程宗扬没能去送行,因为内宅通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上铺了一张草席,贾文和乌衣大袖,正襟危坐,身边放着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主公今晚若是出内宅一步,他就要当场尸谏。血溅三尺,在所不惜。
老贾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了,程宗扬只好从谏如流,老实待在内宅,暗地里通知泉玉姬,让她悄悄护送一程。
接连走了几名侍妾,内宅一下安静了许多。程宗扬本来想打坐运功,调理一下带脉的余伤,但坐了不久便心神不宁起来。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一事,“小贱狗呢?”
那截剑柄还在它肚子里,自己诸事纷忙,大半年都没想起来用过,不知道这件所谓的神器会有什么样玄妙。
孙寿进来道:“被中行说带走了。”
“还有他们俩的事儿呢?”程宗扬看着她,忽然道:“转个身,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是,老爷……”
通善坊,杏园。
独孤谓被捆着双手,跪坐在书案前,心情如同外面的天气,一片阴霾。
自从盯梢时被舞阳程侯逮到,自己运气就背到没边了。本来说好自己与泉捕头交换差事,泉捕头都已经把手头案子移交给他,结果上峰一脚把他踢到舞阳侯府,充当这位侯爷的跟班。
当跟班就当跟班吧,无非是辛苦了点儿,不惹事就行。谁知撞上一群和尚夜闯教坊,本来板上钉钉的案子,柔生生被上峰压了下来,自己这个受害者反而成嫌疑犯,被关起来一遍遍交待事情经过。每交待一次,涉案的和尚就少几个,到了最后,口供里根本没有和尚的影子,成了自己半夜私宿教坊,酒后生事--独孤谓很想把这口黑锅往地上一砸,大吼一声“爷不干了!”但最后还是乖乖签字画押,又忍了这一回。
终于熬到事情平息,连顶头上司也换了一位,独孤谓琢磨着自己怎么都该转运了,还想打起精神在新上司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又碰上一椿滔天大案。自己堂堂京兆府法曹参军,亲自看管案发现场,却被一群太监扣下,于是又重复起当日的经历,被人当贼似的审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书案后坐的黄衫内侍,独孤谓很想告诉他门--你f想问t么尽管问好了,得着绑得这么紧吗?我要有那胆量,至于受这鸟罪吗?
那内侍阴恻道:“姓名。”
“回公公,小人独孤谓。”
“年龄。”
“二十九。”
“有何官职啊?”
“小的是京兆府法曹参军。”
“是你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吗?”
独孤谓打起精神道:“回公公,小人昨日当值,遇到有人报案……”
鱼朝恩坐在屏风后,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良久,外面的审讯声停止,独孤谓被带了下去。接着那名黄衫内侍捧着一叠纸进来,尖着嗓子说道:“干爹,那小子说了五遍,越说越溜,再说下去都能编成曲了,不能再审了。”
鱼朝恩拖长声音道:“这个独孤郎,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可不是嘛。”黄衫内侍抱怨道:“孩儿都暗示七八回了,只差挑明了说。也不知道这独孤郎是绣花枕头呢,还是胆子太小,死活不接招。我瞧他那意思,都审了五回了,还想把这事儿分说明白。”
他说着试探道:“要不,查查那俩太监的来路?”
“别费那工夫。”鱼朝恩闭着眼睛道:“做事要看大局,只要跟住大局,细微chu含糊些也不大紧。大局上要是糊涂,查得越清,越是罪过。眼下的大局是什么?老王没了。老王被谁杀的要紧吗?当然要紧。可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得赶紧把权收回来,免得落到旁人手里。”
“干爹说的是,是孩儿孟浪了。”
“你也是办差心切,怨不得你。”鱼朝恩道:“你要想想,王爷为什么让我来chu置此事?就是因为王爷看中我在大局上头拿得稳,不会误了正事。”
鱼朝恩喟然叹道:“老王跟我嫡亲兄弟一般,他死了我能不伤心吗?可眼下的局面,老王怎么死的是枝节,他的身后事才是主干。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去敲打他们一番!”
“去吧。”
黄衫内侍磕了个头,悄悄退下。
“干爹,”鱼朝恩身后一名内侍低声道:“四哥好像……没出力气。”
鱼朝恩闭着眼睛道:“他是盼着我跟老王一起倒霉呢。也罢,等他敲打完,把孩儿们都叫过来,你亲手送他上路。”
“是!”
“承业。”
另一名内侍上前,利落地抱拳道:“公公。”
鱼朝恩睁开眼睛,“你去西内苑,把右神策军给管起来。让杨家兄弟去东内苑,盯住左神策军。”
“是!”
鱼朝恩指了指腰间的金鱼袋,张承业上前,小心取出鱼符。
鱼朝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道:“用心做事。替我把神策军看好喽。”
“侄儿记住了。”
张承业离开,另一名内侍酸溜溜道:“张家这小子到现在都不肯改姓,干爹偏还把他放在心尖上。”
“你懂什么?他爹跟杨家那几个小子的爹,都是干爹我的拜把兄弟。我夺了他们的子嗣,改了他们的姓氏,那算什么?”鱼朝恩叹道:“这几个侄儿,比你们几个都强。”
那内侍着腰道:“干爹,你这么说我可不依。”
“行了行了,小时候还挺可爰,这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撒娇呢?”鱼朝恩在他脸上一把,“备车,去咸宜观。”
那内侍道:“干爹不回宫吗?”
“今晚不太平,”鱼朝恩慢悠悠道:“就不去宫里了。”
◇◇◇
暮色渐起,一辆马车停在巍峨高耸的丹凤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人,一个羽衣高冠,长髯及胸,一个道袍云履,白发苍苍,望之如神仙中人。
“徐仙师!”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快步上前,拱手道:“圣上在清思殿等候多时了。”
一手神仙术震动长安的秦国正使徐君房矜持地点点头,将水晶球交给身后一名黑衣随从,整了整衣冠,然后迈着飘逸的步子往宫中行去。
大明宫内有三道横贯东西的宫墙,最外面是金吾卫所在的左右金吾仗院。越过第一道宫墙之后,可以看到雄伟的龙尾道与含元殿。
第二道宫墙以含元殿为核心,向北至宣政殿,门下省、中书省、御史台、弘文馆、待诏院等外朝官署都位于其中。
第三道宫墙以宣政殿为核心,北边是内朝的紫宸殿。再往内便是面积广袤的内宫,外臣不奉诏不得入内。
仇士良坐在紫宸殿的偏殿中,面色阴沉。
王守澄一直跟他不对付,两人私下里没少勾心斗角。仇士良闲着没事,也常盼着王守澄赶紧去死一死。可没想到王守澄居然就真死了,那老阉狗死了本来是好事,但他死得太过蹊跷,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就没了,只剩了一堆灰渣,连他的心腹亲信也死了一窝。
宫里的人虽然不敢吱声,但仇士良瞧得出来,连自家儿孙在内,十有八九都认为是自己暗地里下的黑手。真要是自己干的也就罢了,可这事儿自己压根儿就不知情。别人以为他心狠手辣,可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慌。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王守澄,想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是难事。整个长安城里,能这么干净利落收拾掉那老阉狗的,他只知道一个……
皇上?别闹了,王守澄弄死他还差不多。
反正自己没这本事,鱼朝恩、田令孜那两条老狗也没这能耐。
可王爷干嘛要捻死王守澄?杀鸡是给谁看的呢?再说了,王爷真要捻死王守澄,光明正大去捻也没人敢放半个屁,干嘛要背地里下手?
自己跟十方丛林的特大师合谋,吞下摩尼教那批财物,也没敢短了王爷那一份啊,该孝敬的都孝敬到了。
莫非是王守澄自己昏了头,没打点好王爷,就走了宫里的路子,柔抢自己的生意,想独吞拜火教,惹得王爷生气?
仇士良越想越是这个理,王爷一抬手灭了王守澄,老鱼可不是乖得跟孙子一样?王爷让老鱼调查此事,就是拿老鱼当鼓槌,敲打自己这些个破鼓呢!谁要敢有二心,直接把屎盆子往谁头上一扣。说是你干的,就是你的干的,你就是把肚子剖开,扒出心肝以示清白,也会说你是畏罪自杀……
“来人啊!”
仇士良坐不住了,叫来自己最得力的干儿子,低声道:“赶紧把屋里的几个胡姬都给王爷送过去!还有库房里那些胡椒、丝帛、珠宝。”
“这会儿?”那心腹踌躇道:“天都快黑了,找人都运到王爷府上,动静可不小。”
“蠢货!你想闹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还是怎么着?”仇士良喝斥道:“连院子都送给王爷!快去!”
“是!孩儿这就去!”
“回来!”
仇士良焦燥地在殿内转了几圈,“王枢密使的尸首在哪儿?”
那心腹小心道:“王枢密使没留下尸首……”
“废话!我能不知道!我是问他停灵的地方在哪儿!”
“在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眼角跳了跳,“怎么在那儿?”
“田枢密使跟鱼公公商量,王枢密使死得冤枉,让护国天王寺的僧人做场法事,好超度王枢密使。”
“这俩混帐!怎么不跟我商量呢?”仇士良急了,“这么大的事把我撂一边了?王爷要是知道,还当我不会做人呢!来人!随咱家去护国天王寺!”
仇士良风风火火赶到护国天王寺,天色已经黑透。这座寺庙位于大明宫东北角,专供宫中上下敬拜礼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内廷的太监,偶尔也会延请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德高僧前来讲经说法。
此时寺庙内外张挂着白纱灯笼,打着白幡,人却意外的没有多少。
想想也对,人走茶凉,老王吹灯拔蜡,连他最贴心的五个干儿子都死得透透的,剩下那窝义子义孙死了爹没了爷的,都成了丧家之犬,再献殷勤是个什么意思?是上赶给自己看呢?还是给老鱼、老田看呢?
仇士良镇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红着眼睛迈入殿内,大放悲声。
“王兄!你死得好惨哪……呃!”
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灵柩摆在正中,殿内操持的并不那些阉僧,而是专门请了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前来做超度法事。
灵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几个王守澄收养的儿孙守灵,还立着数人,一个是今上的侄儿,陈王李成美,另一个更显眼,长须及胸,面容清癯,却是那位法术通神,闻名遐迩的徐仙师。再往后,还有一名表情像是刚吃了狗屎一样的黑衣随从。
仇士良赶紧把眼泪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枢密使过世,皇叔让我来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说道:“老仇,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老王的噩耗传来,奴才这眼泪就没干过,想起来就伤心,嗷嗷……”
仇士良说着提起袖子,一边捂着眼干嚎,一边赶紧把胡椒粉给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说道:“王枢密使刚送我两匹良驹,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良驹?老王听到什么风声了?上杆子巴结你这小毛孩儿?皇太子的诏书不是还没下吗?
仇士良立刻说道:“熊津都督府刚送过来两只上好的鹘鹰,奴才回头就送到殿下府上去。”
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着五坊,不缺这些。”
“瞧殿下说的,奴才就是给皇室看家护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李成美哈哈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大,但这些太监的嘴脸也见得多了。十六王宅的宗室都被内侍省管着,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丧嫁娶,都不得不贿赂管事的太监。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担着公主郡主的名头,却因为无力行贿,嫁都嫁不出去。还好自家那位姑姑够横,自从在十六王宅开府,就没少收拾那帮太监,内侍省的阉奴们这才收敛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国正使拱手施礼,“徐仙师也在呢?这点子小事,居然还劳烦仙师大驾,罪过罪过。”
仇士良有点儿纳闷,陈王殿下前来祭拜,虽说有点儿给王守澄脸了,但还说得过去。可他一个秦国使者,干嘛来了?
徐君房含笑揖礼,坦然道:“皇上听闻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来祭拜,看看王枢密使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仇士良心头顿时打了个提溜,真的假的?不会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师还有这等神通?”
徐君房大大方方说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术另有高人。”
仇士良看向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位是……”
“临邛道人,”那老者揖手为礼,淡淡道:“姓袁,别号鸿都客。”
徐君房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袁仙师道法精微,最擅长招魂引魄。”
是个会魂魄之术的法师?仇士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菜鸟,魂魄之术也是见过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头都化成渣了,还去哪儿招魂?
仇士良心里嘀咕着,突然心头一动,说不定这是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他眼珠飞快地扫了一圈,老鱼、老田都不在,自己这一趟真来对了!
仇士良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徐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仇某也是见识过的,难得今日仙驾光临,有劳仙师施术!”
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围面露不忿的光头。
仇士良眼珠一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圣上有命!诸位大师,暂且让让。”
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着天下僧尼,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只好让开。
灵柩周围腾出地方,仇士良客气地拱手道:“两位仙师,请。”
徐君房先向灵柩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迈着步子绕棺而行,一边走一边双手结成法印,长声吟道:“咄!阴阳有别!死生相隔!在天之灵,在地之英!魂魄所聚,精气所锺,皆来于此!”
徐君房绕着灵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礼参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帝,请立生死之界!”
礼罢,灵柩周围突然腾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转瞬即逝。
徐君房长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请阴阳帐!”
那名秦国内侍打扮的黑衣随从上前,张开一幅白纱,在灵柩外围了一圈。然后在纱帐内点了一盏清灯,一炷檀香。
那随从收拾停当,从帐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盏孤灯,在白纱帐内透出阴森森的气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诫道:“稍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作声!否则必会被鬼神所噬!切记!切记!”
众人连连点头,连一向跳脱的李成美都绷住面孔,紧张地望着帐内。
徐君房让开一步,神情凝重地说道:“请袁兄施法。”
袁天罡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铜铃,放在面前,然后沉声吟诵道:“一价铵根硝酸根,氢卤酸根氢氧根。高锰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价硫酸碳酸根,氢硫酸根锰酸根。暂记铵根为正价,负三有个磷酸根……”
仇士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招魂的经文?难道是在对各路鬼魂盘根问底?内容好生诡异,自己虽然听不懂,却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好像正在面对某种可怕的事物……
随着这位临邛道人的吟诵声,一股逼人的寒意从灵柩的位置漫延开来。那盏清灯在白纱帐中摇曳不已,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叮”的一声铃响。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接着视线猛地落在老道面前的铜铃上。
那只铜铃好端端摆在地上,无人碰触,却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摇晃,发出时断时续的铃声。再仔细听时,那铃声却是从帐内传来,时远时近,仿佛一个迷路的魂魄,在帐中徘徊。
忽然铃声一沉,变成一种古怪的闷响,似乎是从棺中传出。
有鬼!每个人心头都蹦出同样的念头。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帐中翻滚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师正襟危坐,如临大敌,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怀中,光泽内敛。
守灵的几个义子义孙都止住哭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帮和尚被赶到殿角,他们本能地想念诵经文,但想到徐仙师方才的告诫,都不敢作声,只在心里默诵。
仇士良脸色铁青,心里一叠声地说道:王兄弟,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冤有主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拿我撒气,回头兄弟给你做一场大大的法事……
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殿内的灯笼黯淡下去,变得鬼气森森。寂静中,只有诡异的铃声不断响起,仿佛要从棺中钻出来。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围着纱帐手舞足蹈,放声喝道:“实变函数学十遍,泛函分析心犯寒!随机过程随机过,量子力学量力学!数理方程没天理,汇编语言不会编!机械制图机械制,微机原理闹危机!常微分学常没分,微分拓扑躲不脱!模式识别不识别,神经网络发——神——经!”
最后三个字一出,一股狂风拔地而起,白色的纱帐猛然鼓胀起来,接着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吱哑!”
那口棺木还没钉牢,厚重的棺盖像被人从内推开,慢慢打开一线。
仇士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皮像被钉住一样,两眼直勾勾望着帐内。
李成美脸上变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宫不能携带兵刃,自己惯用的短剑被留在宫外。最后挽住腰间的金丝玉带,心里才踏实了些。
袁天罡“扑嗵”一声坐倒在地,嘶哑着嗓子道:“魂魄已至!阴阳两界,生死难逾,快快快!”
徐君房沉着地站起身,用一种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调道:“王枢密使,请。”
话音未落,刚刚打开一线的棺盖间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盏清灯映在纱帐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鬼爪。
周围众人身体齐齐后仰,脸上露出绝大的恐怖。
那几位义子义孙更是不堪,王守澄的灵柩是他们亲手收拾的,里头只有一身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这会儿棺内居然伸出一只手,虽然只看到个影子,都能把人吓尿。
最小的义孙一头扎到干爹怀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树胶粘住,连气都吐不出来。
那位徐仙师夷然不惧,用飘渺的声音道:“王枢密使,汝阳寿已尽,今日吾等作法,引汝魂魄来此一会。请起!”
说话声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盖滑出尺许,然后一个影子坐了起来。
仇士良眼珠险些瞪出来,虽然隔着纱帐,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敢拿自家列祖列宗起誓!这孙子绝对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轮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种想啐他的冲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仇士良连忙在心里默念佛号:赶紧把老王弄回十八层地狱去吧!阳间就不是这孙子该待的地方!
那影子从棺内蹿出,用僵柔的姿势绕棺疾走,就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一样,在帐内左冲右突。但那层薄薄的白纱帐仿佛有着超凡的法力,让他如同撞上铜墙铁壁,无法穿过。
“王枢密使!何必徒劳!”徐君房提声喝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