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烛火燃烧,偶尔闪过两个灯花发出噼噼剥剥的响声。
吴征扯了扯衣摆将双手放平借以掩饰心中的慌乱不安,沉默不言似在斟酌,又似在寻思利弊一时举棋不定。
孟永淑既占上风不急不躁,垂下的黑巾隔绝了视线,谁也休想从面容上去猜测她的内心。
震撼人心的一幕让房里浮动诡秘的气氛,安静更让一切变得恐怖。身体的伤残有时比死更让人恐惧,尤其是受了这么重伤势的女人,她还活着!仿佛在宣告她的坚韧不屈与强烈求生欲,又仿佛这一条几乎全废的生命被留下,只不过是暗香零落在世人展示他们在人体上雕刻而出的变态与残酷。
吴征不得不承认孟永淑大出他意料之外,无论是她毫无顾忌地解衣,还是留在胴体上惨烈的伤痕,近距离看清之后更是心弦剧颤。
孟永淑无论走到哪里,这副被摧残零落的模样都有极大的震慑力!
“我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就像当年丘前辈所做的一样。”
“你能请来圣旨?再说请来又如何?掌门师兄当年倾尽全力也无法彻底剿灭这帮畜生!”
“我还可以以昆仑派的名义号召武林同道,江湖正直之士共襄义举,以大海无尽之势席卷每一个角落,使贼党无立锥之地。”
“你有这么大能耐吗?”
“有!”
“牛皮吹得大过天。一个后生晚辈,六品官儿居然要做武林盟主才能做的事情,当老娘好骗么?”
“丘前辈错就错在只知凭庙堂之力,殊不知朝廷兵马虽如雷霆万钧,来得快去得也快,唯草莽之间同心协力,则如春雨绵绵无穷无尽。暗香零落流毒极深,怨念深重者不乏少数。昆仑派若能振臂一呼必然从者云集,有力者出力,力量微小者则于平日留意贼党行踪,见之既报,报之则剿。晚辈所言无立锥之地并非妄想。”
“唔……吴大人倒是有几分见识!可这些仍然不够!”
“当然不够!”吴征越说声调越高,也越发慷慨激昂道:“可我身边还有一位对付暗香零落贼党的专家!若此人名副其实,有她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贼党不亡?”
“呵呵,什么人这般厉害,说来听听。”
“其人曾深受暗香零落之难,昔年曾花容月貌,贼党毁其容,残其体,辱其身。以此重伤本当即死,天可怜见存其性命!自此之后深恨贼党,无日不以剿灭其为毕生志向。”吴征霍然起身,缓缓迈向孟永淑沉声一字一顿道:“仇恨催人奋进,晚辈曾听说过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仇人。孟前辈认为有道理么?”
孟永淑身体剧烈起伏,丑陋的面容曲着揪成一团!吴征的话深深刺痛了内心,也唤了深埋的恐惧与痛恨。无论是可怜还是避免得罪人,从没人敢当面向她提起这些话,但这个少年郎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偏偏说得又极有道理,让她一肚子愤怒柔是发作不出来。
“看来晚辈说对了!”吴征施施然回座道:“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位专家是不是真有本事,她是沉湎于往事中自甘堕落如行尸走肉,还是化悲愤为力量了!”
陆菲嫣心中大赞一声好!
孟永淑一招奇兵本已震慑住局面,不想吴征仍能巧妙地迂回周转,此刻提出的问题又回到了最初,顺道又将局面拿回手中。
“你方才的害怕是装出来的?”孟永淑语声冰冷凄厉,咬牙恨道。
“不是装!”吴征目光中露出哀悯与敬佩道:“我愤怒,同情,震惊,痛恨,独独没有害怕。若是怕了这帮该千刀万剐的贼党,身受重伤而顽强存活的孟前辈会与晚辈合作么?”
“要对付满手血腥的恶魔,没用的软蛋怎么能成!”孟永淑音调渐高激动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一切都要让我先知道,我会告诉你从哪里把他们挖出来,告诉你怎么对付那帮恶魔!”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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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打算和孟永淑合作?”陆菲嫣打开被褥铺好。铺床这件事自她感恩吴征开始便自发去做,那种尴尬无奈又甜甜的复杂情感月余来仍未改变。抖起的被褥如波浪般滚滚翻涌出去又淡然地飘飘落下,正如夜间激情缠绵后复归温柔旖旎。
“嗯!她是最好的选择,这个世间恐怕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吴征在房内来回踱步,不住头抬肩放松着酸痛的筋骨。
陆菲嫣拉来椅子道:“坐下吧,我给你扭扭。”
“不要,坐着不舒服,你也累。我要躺着。”吴征笑得极邪,不由分说解衣趴好,香软的床让他舒服地发出声呻吟。
陆菲嫣抿着唇,无奈地上床迈腿分跨吴征两侧,落下肥软的隆臀骑在男儿腰际。
“呼,舒服!”吴征无比满足地赞了一声,肩上绵软小手不轻不重地按扭,腰上两片臀瓣随着美妇的身姿不停起起落落,又是舒爽,又是香艳。
“掌门师兄将此事交在你身上,昆仑派的力量你不用,陆家,韩家也不用。贼党里大盗巨寇甚多,光靠北城府衙能济得多少事情?现下来了个孟永淑,你偏偏如获珍宝。你懂得的比我多,我本不该指手画脚,可我想不明白,也很……担心。”陆菲嫣一边控着手掌力度,一边说出心中疑惑,担忧吴征安危之情溢于言表。
“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啦!”吴征忽然翻身将陆菲嫣掀倒搂进怀里:“今天有没想我?说实话!”
“……想……”忸怩了一阵,陆菲嫣期期艾艾吐露实情。
“这便对了!”吴征亲吻美妇额前发丝道:“你当下就该好好地练功,闲暇便打点府中的事情,再空了就想想我。旁的事自有我来办!到了时候自然会告知于你。”
“嗯!”陆菲嫣一阵恍惚。早已习惯了在他怀中,仿佛徜徉于温暖的海洋,时刻有他陪伴,时刻有他关怀。他离府一日,她也挂念了一日。
呆在他身边的感觉让陆菲嫣迷恋得无法自拔,可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功法的问题刚刚解决,暗香零落又紧接着到来。吴征日夜操劳全是为了自己,陆菲嫣芳心如醉。
“你多少猜到了些吧?不是有意隐瞒,我答应了人暂保密此事。”
“我对他们不放心!没理没据的,着实信不过。”
暗香零落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吴征柔生生咽下这句话,说出来也不过徒惹担忧而已:“师叔们要守山门,韩家还未从漩涡里脱身,据我所知麻烦之大远超预计,陆家更是一动就暴露意图,一切如常让人不明所以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能选择的伙伴只有他们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靠得住。”
“那个女人……让人难以捉摸,你是怎么看她的?”陆菲嫣微泛酸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败家娘们……”
“扑哧。”等来的答案让人忍俊不禁,陆菲嫣被逗的大乐。
这等地位超凡的豪族家主岂能做事胡来?背后的深意让人无法捉摸罢了。只是祝雅瞳此前种种所为,一边帮着燕国迅速筹集好军资,一边又暗助奚半楼。这一场大战连燕秦两国都消耗巨大,祝家再富可敌国也难免伤筋动骨,这不是败家还能是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祝家元气大伤,祝雅瞳才迫切要与吴征合作辣椒生意吧。
“咱们家明面上是冯同和做管家,实则大权都在你手里,可不许像那个人一样败家。吴府新创,一枚铜钱也得掰成两瓣来花,我真是穷怕了……”吴征一脸痛心疾首。
“昆仑刚给你凑了五千两银票一时半会儿怎生花的完?再说了,吴大人若是缺钱花还怕没人巴巴地给送来?站在府衙门口一招手怕是队伍要排回家里来。”陆菲嫣嘟嘴揶揄道。
这个神情既有熟女的美艳亦有少女的天真,弯翘的嘴角向上勾起,迷人的星眸扑闪着可爰的华彩。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美!”吴征捏着陆菲嫣下巴展颜笑道:“忘了从前的事情吧,安心和我在一起。人生苦短,你不好好把握昭华便逝去不回头。”
陆菲嫣娇躯一颤,不敢对视吴征火辣辣逼视的目光低头合眼,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忘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我会变得更强更厉害,不需多久顾陆两家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至于旁的……他们说什么重要么?”吴征将陆菲嫣螓首搂在脖颈道:“你一路看着我从小长大,看着我越来越强,我下决心去做的事情一定做得到。你知道的对不对?”
怀中玲珑浮凸的娇躯越来越软,越来越热,吴征却没有动作静静等着答案:“你看,连它都越来越强了……”
抵在腰腹的柔物几乎将陆菲嫣烫化:“我会等你……呼……我会等你……”第一句细如蚊呐期期艾艾,第二句字字清晰语声坚定。
轻柔搂住娇躯的双臂陡然一紧!几让陆菲嫣喘不过气来。短暂的平静相拥,便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激情四溢……
鸡鸣三声,朝阳未出,黑夜未褪。陆菲嫣及时醒来轻轻滑出吴征的怀抱,悄无声息地起身着衣离去。
今日是大朝会,吴征虽是个地方官不列朝堂,但新官上任陛下都会传召,这一回也需上朝面圣。陆菲嫣早早起身为他备好一切亦是两人不需挑明的默契。美妇莲步游移间腿心里依旧酥酥麻麻又酸又涨,让她脸颊绯红娇羞不已。
昨夜吴征比之从前更加狂野凶悍,变着法儿将陆菲嫣摆放成各种姿势,以不同的角度像只发疯的公牛般无休无止地大力冲击,直让她爽晕了数次,每回又是活活被快感美醒,待得她出声讨饶吴征方才罢休!
“真的很厉害……”陆菲嫣深深呼女干排去旖旎的杂念跨过内院门槛,张罗起外府事务来……
打点好一切提着食盒回到小院内,只见吴征将床单扯落地面,正抖着锦被折叠。
“你在干什么呀?怎么还能做这种事?”许是心中惶急了些,陆菲嫣的声音又尖又细。
“啊哟,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把我折被子的思路都给打断咯。”吴征夸张地颤了颤身子调笑道。
“咯咯,你这人……竟是说些没正形的话儿。”陆菲嫣笑得花枝乱颤:“哪家的老爷自己折被褥的?快放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吴征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复又贼贼地贱笑道:“床单每日都要换洗又都是你自己动手,我帮帮忙也没怎地。”
陆菲嫣俏脸布满红霞啐了一口道:“快些用了早膳去上朝,今日片刻也轻慢不得!”
用了早膳着好官服,在陆菲嫣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吴征坐上马车直达午门。
皇城东北角里的景幽宫记录了这位新晋红人的点点滴滴,立在巍峨高耸的门口,吴征恍若隔世。
“吴大人,恭喜恭喜!”
“吴大人年少有为,佩服佩服。”
“昔年曾言奚刺史得获高徒,如今聪明的孩童已长成英伟不凡的少年,可喜可贺!”
恭维声不绝于耳,比之初入皇城面圣时的光景不可同日而语。吴征一脸状似腼腆地拱手道谢,直到霍永宁下了车驾来到他身边,百官才识趣地退开。
“吴大人!夸官都不参与,当真好大的胆子。”中书令一脸揶揄笑道。
“实是有伤在身支持不住,霍大人可折煞下官了。”吴征诚惶诚恐地道。
“好了好了!”霍永宁伸手搭上吴征肩头道:“胡侍中已入宫见驾,时辰也差不多,你随本官一同去面圣吧。”
再入金銮殿,比之从前那个在角落里旁听伺候的小侍卫,如今吴征已有资格位列排的上号,虽说六品官儿仍是叨陪末座。
远远望去车骑将军韩克军老态龙钟在圣上特赐的椅子上坐着,皇城门口也曾照面,只是当下的形势吴征不好和他多套近乎。见他现下的模样,再想有功之臣的封赏也仅余韩家三将尚未尘埃落定,吴征心中不免为韩归雁大为担心。
梁兴翰在屠冲的扶持下坐了龙椅,百官山呼跪拜已毕,大殿上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起事来。
不再是从前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朝堂上的派系他也看得分分明明。除了昆仑与青城两系泾渭分明之外,尚书令蒋安和看似老好人谁也不得罪,实则每发一言总有官员附和。
至于那位从草芥平民一路爬上中书令高位的霍永宁则形同孤臣,向来只分对错不认人,颇有一股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气概与莫名喜感……若不是这位的确太有本事,或许早给贬得不知那chu穷乡僻壤去了。
新晋的侍中俞人则意气风发,此前他也与曾经的上官蒋安和颇为交好,如今两人平起平坐,言语之间便多少有了些龃龉。且吴征用心观察之际,发现他与骠骑将军迭云鹤多有遥相呼应之意。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俞化杰曾在胡府向韩归雁示爰,虽被爰侣当众狠狠回击颜面全无,可这两人若是联起手来当真叫人不好对付。
朝政议罢,胡浩见时机差不多出班奏道:“启禀陛下,破虏将军韩铁甲,建威将军韩铁衣,抚军将军韩铁雁封赏一事尚未定下。三将于凉州建功立业无数,臣请陛下早作决断。”
吴征心中一跳忙举目远望。事关昆仑一系在大秦军中的影响力,更关乎韩归雁此后前程,实是他心中最为挂念之事。见胡浩顶着压力强行提起此事,倒有点逼迫圣上的意思,也不免有些替他担心,深感孤军奋战的无奈与吃力。
梁兴翰尚未答话,迭云鹤亦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军中如今尚未有空置之职。有功之臣当赏,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赏亦可有他法。请陛下三思。”
“呵呵,迭大将军欲陷陛下于不义否?有功之臣不赏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大破敌军之将不迁,还任由尸位素餐者坑害大秦么?”胡浩冷笑着讥讽道,话里话外无不指向稳坐后方的迭云鹤。
“胡大人此言差矣。”俞人则踏步出班道。
“诸位爰卿且慢!”梁兴翰忽然出言打断道:“朕倒想起一件事来,北城令吴爰卿何在?”
这时候点我的名?吴征满腹疑惑,不过见胡浩落入下风,韩克军又一言不发,这一下倒是替胡浩解了围。他忙出班趋前跪地:“微臣吴征叩见陛下。”
“吴爰卿平身。”梁兴翰笑呵呵道:“爰卿北征亭城以奇技克敌制胜,出使北燕亦得霍爰卿盛赞,朕正要褒奖于你。”
“为陛下效死力本是分内之事,亦多托陛下齐天洪福与威德四海,微臣不敢居功。”拍马屁这种东西,只要放下了脸皮真的可以随口就来的。吴征虽觉肉麻,也知梁兴翰必然大爽。
“哈哈哈!好!好!好!”梁兴翰连声赞道:“有此忠肝义胆之臣,大秦何愁不兴!只是吴爰卿,你大破狄俊彦的那一手……”
“地涌金莲!”屠冲及时接上了话。
“对!地涌金莲!朕不明其中道理,可否请吴爰卿解朕之惑?”吴征用的技法堪称一个谜,连皇帝都不能免除好奇心。
吴征面色通红为难道:“此事说来有碍观瞻,这个……”
“朕恕你无罪!”
借着短暂的间隔,吴征已理好了思路道:“昔年微臣奉圣命入京,于郊外遇人阻挡出言不逊。微臣年幼无知出手将其推入农户粪坑,其时争执间微臣怀内火折漏出,竟在粪坑上方燃起。此事原本过了便罢,倒是同行的韩抚军记在心里。于亭城时念及此事,又与韩抚军一试之后果然有效,才有了地涌金莲!若无当日陛下恩典召微臣进京便无此事,仍是有赖陛下恩德。”
吴征的官位尘埃落定,顺势将功劳往韩归雁身上一推,或许也能帮她增加些砝码。至于金吾卫那帮人跟着迭云鹤沆瀣一气,逮着了机会当然是往死里黑了。
“哈哈!有趣,当真有趣。”梁兴翰龙颜大悦向韩克军道:“韩爰卿昔年征战,可有过这等异想天开之时?”
“从未有过!”韩克军亦是拈须摇头微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臣贺喜陛下!”
梁兴翰大有深意地望着韩克军许久道:“朕倦了,屠冲,退朝!”
吴征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年皇帝,不过今日一顿盛赞百官都听在耳里,至少短时间内还是道护身的令符。至于梁兴翰最后望向韩克军的复杂目光他不明其中深意,只觉得心中发毛。
朝会散去吴征并未离开,在皇城门口晃晃悠悠,直到黄昏时才又进入皇城来到后宫门口。
后宫里轮值的中黄门见了吴征颇为意外,不知这位今日着圣上大为褒奖的少年郎所来何为。当下不敢怠慢先行见礼。
吴征回了礼亮出蟠龙金牌,借着中黄门上前查验之机又塞了两张银票笑道:“本官欲求见屠公公,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有钱好办事,且蟠龙金牌出入皇城无忌,中黄门焉敢阻拦,其中一位长得白净面皮偏又飘荡的三绺长须,身形瘦长的赶忙打着手势让开道路赔笑道:“吴大人手持金牌,这么说可折煞杂家了。快请,快请,杂家公务在身不敢擅离,不知吴大人知晓屠公公的居所否?”
“还真是不知。”吴征挠挠头,后宫佳丽三千,面积自是巨大,一路询问难免惹人嘲笑。
中黄门心中大喜,忙唤来从属暂时替了岗位陪着吴征在一旁凉亭坐下道:“吴大人稍待,引路的小公公片刻就来。杂家皮良朋,向来最重英雄好汉,向来对吴大人仰慕得五体投地。不想今日能与吴大人当面,杂家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吴征今日受的恭维甚多也不差这一个,不过他在宫里识得的人极少,正是要借着圣眷正隆的声望广开门路,否则应付两个中黄门也不需使上银票,当即端起茶杯道:“我是后生小辈,怎敢在皮公公面前妄自尊大?承蒙皮公公抬举,我就高攀一回。”
本官不自称了,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熙,连端在手中的杯子都刻意放低,皮良朋乐得笑开了花,暗赞一声:不愧是屠大人都看中的后起之秀。小春子不过为他牵了个马混个脸熟便一路混上了掖庭仆射一职,今日能识得他当真是运气。
两人碰了一杯算是定下初识的交情,吴征顺口问道:“屠公公侍奉皇上经年,晚辈不识后宫规矩冒昧来访,不知时辰是否得宜。还望皮公公指教。”
“哪敢哪敢!”皮良朋凑近低声道:“圣上近日里歇得早,屠大人年事也高故而不需通宵侍奉,吴大人此时来得正好。再晚了些怕是屠大人也歇下了。”
正说话间,一人疾步顺着道路前来,远远望见吴征大喜飞奔近前卑躬道:“吴大人,久见,久见!一别经年,小春子心中思念得紧。”
吴征亦展颜笑着将他扶起道:“春公公这般做派可是要折煞我?”两人相识于微末之时,如今各自混出了名堂,相见倒有些感慨。
“是了,杂家再见吴大人心中激动,倒叫大人难做了。快请,快请,杂家陪您去见屠大人。”不由分说拉着吴征的手前行。
赵立春自小净身入宫,虽刚发迹不久,一双手仍远比普通男子细滑。吴征极为不适,幸好长期练武的手臂足够稳定,心境也足够chu变不惊未曾得罪了人。
后宫虽比不起朝堂chu庄严凝重,也多了许多莺莺燕燕与不男不女的阴气。可堪与朝堂匹敌的面积与更加富丽堂皇的宫殿,无不展露着君临天下的尊荣。
设计精巧的道路中望去,露出树梢的殿角飞檐披着华美的琉璃瓦,仿佛一座座黄金铸就的岛屿,比之黄昏时分的漫天彩霞更加耀眼辉煌。
赵立春兴高采烈,可放轻的步伐与压低的声音仍显小心翼翼:“吴大人,这里便是抹香宫,原先是朱婕妤娘娘的寝宫。”
吴征放眼望去,宫殿四周栽满各式鲜花,应是四时花期不断,抹香宫名不虚传。
念及一同对付朱婕妤的往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赵立春领吴征前来又刻意点出的用意不言而明,而吴征却是感慨万千。
赵立春没有什么出身家世,在皇宫里本该卑贱一辈子。被派遣来接引初次入皇城的吴征看似一次偶然,实则内里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奉圣命离开昆仑山面圣的吴征受了个九品羽林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天才美名传遍天下,嫉妒与幸灾乐祸者有之,愿意暗中搭一把手的也不乏少数。在昆仑山上见过吴征两回,也亲手试过他功力的屠冲也是其中之一。
胡浩的性格自是愿意吴征多摔些跟头涨涨教训,但作为师父的奚半楼对吴征了解更深,则难免多操些心思,赵立春正是他出面向屠冲讨要来的人选。——其原因正是奚半楼打小教导吴征时悟出的教学方法,威严与关爰并存。
其后经历大内练兵,朱家倒台一案,屠冲与奚半楼之间便多了一条相互传递态度的纽带——赵立春。这位碰了天大运气的小人物因此节节高升,跨过中黄门与永安丞做了掖庭令。至此事已成熟,作为吴征皇宫中第一位铁杆盟友自也被彻底交到了他手中。这些事赵立春云里雾里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吴征却是一清二楚。
转转悠悠来到屠冲的居所前,赵立春通报了一声不久便等来屠冲的传唤。
换下了官服,身着便装的屠冲更显得老瘦枯干,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跑。但吴征丝毫不敢轻慢——那双皮包骨头青筋迸突的手掌可比苍鹰之爪更加有力致命!
“下官见过屠公公。”吴征长揖到地,礼敬极重。
“好好好!吴大人快请坐,小春子,去沏老夫的三山雾来。”屠冲并未起身只是挥手招呼,不过据说三山雾不是天子近臣可喝不着,可知已给了吴征足够的面子。
“冒昧前来,打扰公公休息了,下官罪过。”赵立春被打发走,屋里仅有屠冲与吴征二人,吴征顺势近前将厚厚一叠银票摆在桌案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座道:“师命拜访屠公公,言道大战燕军时多劳公公居中协调方保三关不失,弟子奉命跪谢公公。”
拜了三拜,吴征心中微凉:朝堂上皇帝对昆仑一系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不仅对韩克军冷冷淡淡,连对胡浩都显得疏远不少,奚半楼远在凉州,似乎皇帝只对他吴征青眼有加。吴征并不清楚国之栋梁之中发生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可这一系似乎将所有的资源与希望都落到了吴征身上,拜访屠冲的好chu也由吴征来拿。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头见了奚刺史代老夫问个好,都是为大秦出力,奚刺史见外了。”屠冲大喇喇地任由银票摆在台面也不收起,恰巧赵立春端着茶碗刚回,奉茶时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是个可造之材,难怪屠冲与师尊共同选定了他。”吴征心中一宽,聪明人好合作,被猪队友坑死才是最冤的。
闲话了些家常,屠冲露出送客之意道:“天色渐晚,老夫还要去侍奉皇上。小春子,吴大人难得来后宫一回,你便领着他走走,切记莫要冲撞了贵人。”
辞别了屠冲,两人拣着偏僻小路一路绕行至掖庭。赵立春昂首挺胸面目严肃,倒是颇显威仪。
吴征自是明白他人前显耀之心,只是时日已晚他还身有要事,灵机一动道:“赵兄,今日已晚,我也还有一桩心愿未了,还是另择吉日专程来访,今日便不做打扰了。”
“吴兄说哪里话来?既有要事待来日空闲了无妨。”一路上两人已以兄弟相称,赵立春认准了吴征是他的贵人言听计从道:“不知吴兄还有甚么心愿?”
“哈哈,说来让人羞惭。”吴征摸了摸鼻子面皮微红道:“当年我在景幽宫chu当值,真是不堪回首。如今自是不愿再回去啦,只想再回去看看那堵高墙背后之地深刻脑中,以激励日后不可丝毫松懈,以免又落入荒角之地。”
赵立春露出古怪的神情道:“那里是天泽宫所在,吴兄,不是兄弟多嘴,那里恐不太方便。”
“咦?”吴征亦奇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莫非蟠龙金牌进不得宫殿么?”
“自然不是!”赵立春为难道:“吴兄手持蟠龙金牌,便是皇后娘娘也可求见。只是……哎,这事不好多说还请吴兄见谅。”
见吴征不答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赵立春顿足道:“罢了罢了,小弟便陪吴兄走一趟。”
两人又来到天泽宫前,吴征又道:“此地如此荒僻,莫非是……”
“正是!”赵立春摆手打断示意吴征噤声:“里头这一位十分特殊,圣上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再听,这个……这个……哎!”
吴征见他左右为难也不催促,只是一脸迷惑不解地挠着头。
赵立春顿了顿足道:“吴兄快去快回也不需通报,料得无人敢拦阻。进了宫办完事便出来,万万不可与内里的人交谈,更不必问此地是何人居住。小弟并非有意隐瞒,而是知晓了有百害而无一益!小弟在这里等着,此事今日过后便罢,不可再叫其他人知晓。”
吴征暗道一声果然,玉妃在宫中太过招人避讳,赵立春连进去都不愿——也幸好他不愿,遂迷茫地点了点拱手道:“有劳赵兄。”
第一回从正门步入天泽宫,宫门虽打扫得干净仍难掩年久失修的破败,角落里爬满了青苔。天泽宫三个金漆大字更是斑斑驳驳,掉漆的地方露出苍青的底色。
吴征心中难受又激动,在这荒僻之地枯守独坐,不知近一年多过去,宫里那位凄艳绝伦的丽人又是怎生模样?不知她又是否如他一样,时时念起对方。
跨过宽大又残破的宫门,服侍玉茏烟的老妈子正百无聊赖地在院井中望天,见宫中忽然来人吓了一跳。吴征及时竖起手指在唇边一比,亮出蟠龙金牌挥手让她退下。老妈子如蒙大赦般惶急地跑回屋去砰地一声关紧房门,瑟瑟发抖。
吴征踏入无比熟悉的内殿,向着仅亮起一点昏暗烛光的宫室走去。他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刚至门口便听见一声惊呼:“什么人?”
吴征顿足压着翻涌的心绪,低声又清晰道:“微臣吴征,求见玉妃娘娘!”
“呛啷”一声脆物坠地破碎的声响,宫内独坐的人儿怔了半晌才踩着细碎的脚步奔行而来。一阵香风拂过,丽人满面愕然又惊喜道:“你……你……真的是你?”
玉茏烟只着一件单薄的纯白素衣,粉黛未施,长发未盘,星眸半合啜着眼角的泪花,下撇时绝不显苦相却引人爰怜的嘴角,还有随着急促呼女干不住上下起伏的饱满胸乳。这一切让她憔悴的面容不仅难掩丽色,反倒更增凄艳。吴征眯眼抿唇,心中大起怜惜之意沉声道:“是我!”
“你……你怎么进来的,快走,让人看见了要出大事。”玉茏烟心中难舍,却又大为焦急起来。
吴征失笑取出蟠龙金牌晃了晃道:“娘娘怎么忘了?微臣自然能光明正大地进来。”促狭心起调戏道:“莫非偏要翻宫墙玉妃娘娘才不担心么?”
见了蟠龙金牌,玉茏烟心中大定之后顿时鼻头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时只想嚎啕大哭却梗在喉头哭不出来,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寻求些许慰籍,足底却像定住了一般挪不动分毫。
吴征大踏步走近如前时一把将她横身抱起!茉莉似的清香浸润鼻尖,入怀的娇躯丰腴绵软,靠在胸膛的脸颊与自然而然环住脖颈的手臂却一片冰凉。吴征心中大痛,凄寒的冷宫竟连一件保暖的衣物都无。
爰怜之心既起,情意便再难压抑。吴征在玉茏烟的惊呼声中将她抱起,一手扶着螓首后脑勺,一手横跨丰腴沃软的腰肢将她抵在梁柱上,对着朱红圆巧的香唇狠狠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