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菀按下接听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耳畔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一点点风声。
他的语气向来冷静，淡淡的问她：“有没有吃午饭？”
“嗯。”舒菀闷声回答，心不在焉。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不能抚平她的情绪。
周敛深说：“我刚从医院出来。爷爷突然急病，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舒菀闻言，不由得担心起来，下意识想关心几句，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生生的忍住了。
她不想让自己表现的那么卑微。何况他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
她索性沉默不语。
许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她说话，周敛深便道：“昨晚我到你宿舍楼下等你，时间太晚了，就没给你打电话。今早又因为爷爷的事，不得不赶回市区。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方不方便？”
“嗯。”舒菀又是敷衍的回了他一声，刻意的冷漠。
周敛深静默数秒，沉沉的嗓音带着笑：“‘嗯’是什么意思？”
他又是那样仿佛撩人似的的语气，试图拨动她心底那根跳跃的神经。
可舒菀一点都不高兴，死死地压制住向他奔赴的冲动。
她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她语气里的情绪毫不掩饰，清楚的传递给了周敛深。
他立刻收敛了玩笑之意，沉下的嗓音添了一丝认真，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舒菀心中沉闷，憋着一口气：“没。”
他又问：“那为什么这样跟我说话？”
她回：“心烦。”
周敛深：“为什么心烦？”
舒菀不吭声了。
她垂眼看着桌上的午饭，不仅没有胃口，还觉得特别委屈，眼眶都是酸酸的。
周敛深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极具质感的沉逸。
“菀菀，我们未来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而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他的态度十分严肃：“难道每一次遇见了什么问题，你就要以这种冷暴力的方式对待我么？”
舒菀很有压力，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无意识的将它揉成了一团，然后紧紧攥着。
她坐着的地方靠近角落，身边经过的人不多，也没有谁会特别的注意她。
舒菀深深的呼吸，吐出一口气，便鼓足了勇气问：“你和我在一起，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想消遣？”
她听不到自己的音量有多高，更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清楚。
反正，他沉默了很久。
这让一些声音，显得异常清晰，比如：他的呼吸声、她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
“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无数次了。”周敛深终于给了她回应，言辞之间充满了认真：“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未来结婚而做准备。”
这种每一次对她提出的问题，都持以认真回应的态度，特别的具有迷惑性。
舒菀忽然觉得，有着丰富的阅历，果然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一项东西。它给了他拿捏人心的本领，好像有许多人、许多事，都是他股掌之间的玩具。
舒菀紧握着手机，贴着她的耳畔，觉得格外滚烫。
她咬了咬嘴唇，闷声说：“我没觉得你有多喜欢我，也没觉得你想娶我。”
手机那边的风声渐渐无影无踪，唯有他的声音，无比清晰的敲在她心上，问她：“那在你看来，我应该做些什么？”
舒菀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像一直以来，他什么都做了，偏偏又没办法带给她真正的安全感。
“……我不知道。”她只能如实说。眼眶忽然有些热，声音也轻了，可她还是问了出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的前妻。”
……
周敛深坐在车里，和舒菀通电话的时候，他始终闭着眼睛，折腾了几乎一天一夜，他特别的疲惫，屈起手指时不时地摁一下眉心。
舒菀的声音听起来愈发委屈，他也逐渐的清醒非常。
周敛深缓缓地睁开眼睛，手机换到另一边，而后从储物格里拿了烟，咬出一支的同时，开口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舒菀深呼吸着，没有立刻回答，好像一句话措辞了很久很久。
周敛深抽了两口烟，手搭在方向盘上，垂着眼睛看指间那一点忽明忽灭的星火。
终于听到她说：“一个男人，二十出头的时候，就选择担负起婚姻的责任，为她断掉了一切可能……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到后面几个字，声线已经有些不稳了。
周敛深听着，就拧起了眉头，心情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他耐心的解释：“菀菀，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婚姻关系。”
其实要说的有很多，可舒菀的情绪起伏比较激烈，连带着声音里都多了一丝哭腔：“无论什么样的婚姻关系都好。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可能还有许多不合适的地方。我家里人也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我跟我爸吵了一架，他反对我给一个13岁的孩子做后妈……”
她说的断断续续，有些咬字也不够清晰，周敛深调高了手机音量，还是全都听清了。
她好像哭了：“我也不想被这个社会的舆论戳脊梁骨，可能我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敛深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夹着烟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滚烫的烟灰烧到了他的手指。
他心口一滞，出声喊她：“菀菀。”
“我真的有点乱……”舒菀打断了他的声音，像是不想听他说话，语气都是急急的：“想说的好像就只有这些，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周敛深意识到什么，手里的烟扔出窗外，语气当即沉下：“不准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