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菀本来就不是一个心狠的人。
在某些事情上，她和周野有着共通之处。
他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说着的事，勾起了深埋于她心底里的一些记忆。
在差不多的年纪，她也像周野这样崩溃过，唯一不同的是，他委屈的时候，还可以放声大哭，而她，就只敢在夜晚，捂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舒菀也顾不得台阶上都是灰尘，在他旁边坐下来。看他胡乱地抹了半晌，也没擦干净自己那张脸，只好抽出纸巾，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帮他擦掉了眼泪。
小孩很乖，乖的有些不像他。
舒菀叹气，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劝劝他？”
周野用力地点点头。
“他现在只听你的话……”他说话时，鼻音很重，导致一句话听着有些不清楚：“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我不是真的想和他吵架……让他别不要我。”
舒菀认真的分辨了一下，弄懂了他在说什么。
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了。
和周敛深谈感情的时间不长，可这父子俩吵架的次数可不少。舒菀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周敛深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大概比周野更难受。
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
舒菀领周野上了楼。
小孩乖乖的洗了脸，出来的时候，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床头柜那包饼干上。
舒菀猜到了什么，问他：“你是不是一天都没吃东西啊？”
他也哭够了，虽然还是可怜兮兮的，瞧着却比刚才那会儿坚强了不少，声音沙哑的回她：“在飞机上吃了一个面包，太难吃了。”
舒菀拿着那包饼干，走过去递给他：“我去食堂给你打饭，你等我一会儿。”
周野往嘴里塞了一块，嚼了两下，说：“我自己去吧。老周不要我了，我得学会独立。”
他语气颇为认真，听着还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舒菀：“……”
小孩啃着饼干，一个人出去打饭了。
舒菀在房间里走了半圈，见到外面天要黑了，顺手拉上窗帘。
犹豫片刻，还是给男人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她先问了一句：“你……你在忙吗？”
那边倒是很安静，安静到连他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周敛深开口：“怎么了？”
舒菀说：“小野在我这里。”
……
周敛深第一时间就联系人查了周野手机的定位，见他的位置距离滨海市市区越来越远，他心中就猜到了一二。
没去找他，因为确认了他很安全。
周敛深其实是不希望舒菀打这通电话来的，他想狠心些，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听到舒菀在电话里转述了周野说过的话，他心情还是不受控制的沉闷又压抑。
周敛深还是开车去了一趟郊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车子停在工地的宿舍楼下。
工地上，作息时间都十分规律，九点一过，大部分人就都睡下了，仅有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
车子熄了火，他放下车窗，夜晚的风声呼呼吹过。
周敛深点烟的同时，给舒菀打了电话。
舒菀很快就下楼了，身上是一套宽松轻薄的睡衣。
她跑过来，打开车门，坐进副驾：“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周敛深抬手打开车内灯，光线偏暗，微弱的光晕笼罩在两人之间。
他吐出一口烟雾，问：“他睡了？”
舒菀说：“反正是回自己的房间了，睡没睡不知道。”
周敛深没说话，只是沉默的抽着烟。
舒菀注意到他穿的很随性，只有衬衫西裤，领口微微敞开，袖子卷起一些。
他夹着烟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血管脉络清晰，从手背渐渐的延伸到小臂。
舒菀认真的看着他，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事，吵的这么凶？”
“小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也没听明白，只知道你们是因为……因为她吵的架？”说到后面，声音有些轻。
舒菀总觉得，她现在的身份好像有些尴尬似的。
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她怎么就掺和进来了？时常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舒菀出神的那几秒钟里，周敛深才终于开了口：“他心里更向着他妈妈，我放弃他的抚养权，不是正好成全他了。”
这话说了好多次，听着就口不对心。
舒菀忽然发现，周敛深有的时候也是需要人安抚的。再强大的人，也有心情和理智双双低落的时刻。
她温声道：“话是这么说，你真的舍得吗？毕竟小孩在你身边养了这么多年。”
他朝着窗外敲落了烟灰，冷哂一声：“养的年头再多，不还是个白眼狼。”
“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啊。”舒菀无奈的握住他的手，许是因为开窗的时间太久，他手指的温度有些冷。
她微微倾身，向他靠过去，尽力的想劝他们父子和好。
“小野都说了，他不是故意跟你吵架的。”又提起下午那会儿，她说：“你都没看见，他哭的特别伤心，听见你不要他了，好像天都塌了似的。”
周敛深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出了窗外。
他难得卸下所有，把自己一切的情绪，都直白的展露出来：“你心里就只想着他，怎么也不想想我？”
舒菀闻言怔了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周敛深却反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拽了她一下。
舒菀会意，倾身贴近他，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车内灯微弱的光线罩在他脸上，男人深邃沉敛的眉眼间，少见的浮现出些许疲惫。
舒菀被他用手扣住了脑袋，额头轻轻地抵着他的。
他呼吸声有些沉，冷寂的嗓音满含倦意：“就是忽然间觉得好累。”
舒菀眼眸轻颤，感知到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便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周敛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抬起下颌，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带任何暧昧的试探，更多的像是在寻求某种心理慰藉。
“菀菀，其实我很喜欢小孩子，很想要个孩子。”
他沉沉的出声，言辞之间仿佛带着深意。
舒菀有些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她微微抬头，想观察他的表情，男人正落下来的吻，就压在了她鼻尖上。
他垂眼看她，眸底若隐若现，是她的倒影：“你能明白到了我这个年纪，对家庭的渴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