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点燃的火炉重新拎回室内,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托腮望着正在熟睡的姬飞花,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姬飞花为何不听皇上的传召?执意出宫?甚至不敢在皇宫逗留,他在担心什么?是不是害怕皇宫中有人会对他不利?文雅所受的冰魄修罗掌为何如此厉害?姬飞花给她疗伤竟然损耗了这么大的功力,还因此受了内伤?他究竟是真得受伤?还是故意伪装?
胡小天思来想去,越想越是迷惑。
就在此时姬飞花悠然醒转,他从床上坐骑,裹着被褥望着室内的火炉,然后目光转到胡小天身上,淡然笑了笑,仅仅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他明显憔悴了许多。
胡小天道:“大人醒了?”
姬飞花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呢,大人感觉怎样了?”
姬飞花解开冠带,一头长发宛如瀑布般倾泻在他的肩头,双眸半舒道:“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胡小天笑道:“大人福大命大怎会有事。”
姬飞花叹了口气道:“原是我考虑不周,想不到文雅受伤如此之重,损耗了我不少的内力,又勾起了我昔日的旧伤,所以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胡小天道:“大人为何要来这里?”
姬飞花道:“我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当时觉得皇宫内chuchu危机,有太多人想要对我不利,所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
胡小天将茅草屋的窗口开了一些,避免室内积累太多的一氧化碳。他并不相信姬飞花的说辞,姬飞花做事向来缜密,几乎每一步都会精确计算,绝不会盲目行动。
姬飞花道:“这里是我入宫之前最后住过的地方。”
胡小天愣了一下,转身看了看姬飞花,姬飞花一双眼眸如同星辰般明亮,隐隐泛出泪光。
胡小天道:“这里的一切保存得很好。”
姬飞花道:“早就毁掉了,三年前我又让老吴偷偷重建了这片地方,除了咱们三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所在。”
胡小天心中一阵惭愧,想不到姬飞花对自己如此信任。他将秦雨瞳赠与的归元丹放在小桌上,忽然想起权德安还曾经送给他一些百花滴露丸,赶紧拿了出来,送到姬飞花面前:“这是权公公给我的百花滴露丸,或许对您的伤能有些作用。”
姬飞花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拒绝胡小天的好意,接过瓷瓶,从中倒出了一颗,塞入嘴中,咽下药丸之后道:“我忽然有些饿了,小天,你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
胡小天应了一声,起身出门,姬飞花又叫住他:“将我的貂裘穿上,外面冷。”
胡小天笑道:“不用,我身子骨挨得住!”出了茅草屋,举目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就是这片小湖,北风呼啸,鱼潜水底,倦鸟归巢,哪里能够找到一丁点吃的东西?
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胡小天沿着长桥走上湖岸,白茫茫的雪野之中除了刚才的车辙就是他的脚印,找不到任何动物出没的痕迹,胡小天摇了摇头,看来只能是无功而返了。他正准备回转之时,忽然留意到远方有一座白色的小包,于是走了过去,发现那小包乃是坍塌的草棚,草棚旁边有一片田垄,胡小天在草棚内搜寻了一下,居然在其中发现了两只红薯,他大喜过望,总算是不枉此行,带着红薯返回茅草屋。
姬飞花已经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调息,应该是在疗伤,胡小天并没有打扰他,将红薯放在火炉上烘烤,没过多久,红薯香甜馥郁的味道就充满了小屋。
姬飞花睁开双目,赞道:“好香!”他起身下床,来到胡小天身边。
胡小天道:“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只是在附近的窝棚中捡到了两只红薯。”他将烤好的一只红薯递给姬飞花。
姬飞花接过那只红薯,揭开红薯外皮,金灿灿的瓜瓤呈现出来,热腾腾香喷喷,姬飞花咬了一口,却被滚烫的红薯烫得连连哈气,嘴中还不停道:“好香好香!”
胡小天笑了起来,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烫手山芋了,他提醒姬飞花道:“大人,吃红薯可不能心急。”
姬飞花笑道:“这红薯实在太美味,让我垂涎欲滴了。”
胡小天此时忽然留意到姬飞花并未用杂家自称,灯光下姬飞花容颜妖娆神情妩媚,分明是一个风姿绝世的美丽女郎,怎么会错生在男儿身?胡小天望着姬飞花一时间不由得呆在那里。
姬飞花留意到胡小天的目光,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发妩媚妖娆,轻声道:“你看着我作甚?”
胡小天经他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道:“小天从未见到大人笑得这么开心过。”
姬飞花呵呵笑了起来,他回身来到床边坐下,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是你提醒,连我自己都忘了,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他凝望着手中的地瓜道:“原来人的开心快乐竟然如此简单。”目光竟然有些痴了。
胡小天心说你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顿顿都是山珍海味,如今吃一块地瓜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倘若连饿你一个月,恐怕你会为了一块地瓜连手中的权力都丢掉。
姬飞花又吃了口红薯道:“小天,你为何不吃?”
胡小天道:“我吃过晚饭了,此时不饿,再说了,大人今天损耗过度,腹中饥饿,有好东西自然先给大人吃。”
姬飞花笑靥如花,一双明眸异常明亮,柔声道:“我岂不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胡小天道:“一块红薯而已,大人言重了。”
姬飞花道:“这里不是皇宫,你不用拘泥礼节,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十七岁了吧?”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难得大人还记得我的年龄。”
姬飞花道:“我长你九岁,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大哥就是。”
胡小天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跟姬飞花称兄道弟,他还没有这样的胆子,笑了笑道:“还是叫大人自然一些。”
姬飞花似乎有些生气了:“随你!”
胡小天见到他一块红薯已经吃完了,又将另外一只递了过去。
姬飞花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就吃。
胡小天道:“大人入宫多少年了?”
姬飞花愣了一下,双目显得有些迷惘,沉思片刻方才道:“我七岁入宫至今已经整整十九年了。”
胡小天道:“大人走到今天想必也经历了不少的辛苦吧?”
姬飞花抬起头来,静静望着胡小天,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你嘴上说着我,可心中想得却是你自己的遭遇,是不是?”
胡小天道:“小天地位卑贱岂敢和大人相比。”
姬飞花道:“我入宫十九年,位高权重者见过,卑躬屈膝者见过,野心勃勃者见过,与世无争者我也见过,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揣摩的东西,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都不会一样,没有人会甘心居于他人之下,表面谦卑内心说不定早已恨之入骨。”
胡小天慌忙表白道:“小天对大人绝无这样的歹念。”
“你对我没有歹念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和我实力悬殊,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一旦有一天你羽翼丰满,难保你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
“大人……”
姬飞花打断他的话道:“我是过来人,我比谁都要清楚此间的心理变化。权德安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武功是他一手传授?”
胡小天点了点头。
姬飞花又道:“他是不是说我有今天全都是拜他一手提拔所赐?”
胡小天道:“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姬飞花微笑道:“他并没有撒谎,当初我也曾经像你一样对他惟命是从毕恭毕敬,因为那时候我只能仰视别人,看不到他的缺点,即便是看到也不敢指出,后来当我渐渐长大,忽然发现他远没有我想象中强大。”
胡小天听得很认真,姬飞花说得非常坦率,他的心理历程也许正是自己未来将要经过的道路。胡小天道:“大人做事有很多让小天看不明白的地方。”
姬飞花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你不妨说出来。”
“大人之前做了很多的准备,包括将小的调入明月宫,足见您对文才人入宫的戒备,请恕我直言,如果想要除去这个隐患,这次本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大人又为何宁愿身体受损而不惜一切代价去挽救文才人的性命?”
姬飞花道:“文雅不足畏惧,真正让我顾虑得乃是她身后的那些人。你很聪明,有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舍弃那么多的亲信部下,唯独将你带出宫来?”
胡小天道:“小天也想不明白。”
姬飞花道:“不是你不明白,是你不敢说,不用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