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握着手里的书卷,开玩笑似的在越洲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最后悔的,就是不该总想着让你开口说话。”
“这一个字你又写错了,重写。”
别地拿着手里的紫毫——不对,与其说是拿,用抓来说更合适,少年挠了挠自己刚刚被敲过的后脑勺,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越洲。
嗯,总算把“越”这个复杂的字给学会了。从某只狼崽子被她捡回来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寒暑,曾经比起像人更像兽的少年,也和以前有了许多不同。
除了依旧不肯说话,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常年跟狼群生活在一起的痕迹。
瘦出肋骨的身躯渐渐地有了分量,苍白的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上了几抹蜜,衣衫整整齐齐,头发服服帖帖,那双异色的瞳孔仿佛两颗宝石,哪怕是再厌惧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与此同时,他也展露出了过人的聪慧。
孟然教他学写字还不过半年,他认得的文字已经比雨燕还多了。不过约莫是因为常年拿手当爪子用,写出来的字歪歪,比狗刨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此chu,孟然便有些无奈。
起初她是想教越洲念书的,继而便能顺理成章让他开口说话。只是这小子倔得很,她又不忍心逼他,只得放弃。
好在哪怕依旧沉默,他的存在也逐渐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
跟着孟然陪嫁来北陆的侍女卫兵自不必说,原本就不信长生天那一套。哪怕是对萨满奉若神明的蛮族侍女,譬如阿园她们,在发现越洲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而且还尤为聪慧沉静后,渐渐地也不再疏远他。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一点,那就是大君贺兰元脩越来越暴虐的脾气。
越洲被几个侍卫招呼着一道骑马去了,孟然命侍婢收拾好桌上的纸笔,正打算也出去散散步,就听到不远chu传来一阵扰攘。
“又怎么了?”她拧了拧眉,直觉不是好事。
片刻后,阿园进来回报:“大君正在教人抓了几个奴隶绑在柱子上……练射箭。”
果然又是那个该杀千刀的色情狂。人命在贺兰元脩眼里,恐怕不比一匹马要珍贵,偏偏他不仅嗜杀,还尤以折磨羞辱人为乐。
这样的倾向在他的大君之位愈发稳固后开始毫不掩饰,正中央那座最大的金帐中,每天都有众多美人被送进去,一具具尸体抬出来。
看来已经到了准备后路的时候了,最近一段时间,供给大阏氏的新鲜瓜果蔬菜越来越少,甚至连银霜炭都开始克扣,孟然不清楚这是不是贺兰元脩下的令,但无疑传递出了一个信号——
她的便宜夫君已经不愿再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不久的将来,就是撕破脸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
喝多了酒的贺兰元脩兴致高昂,“练箭”不说,又招呼着在金帐的王公贵族,要趁兴举办大宴。孟然虽然不耐,但身为大阏氏,可只得换了一身衣裳前去应卯。
她一踏进金帐,便看到贺兰元脩的身边依偎着他新近最宠爰的一个美姬。那美姬酥胸半露,抻着染满蔻丹的手,正娇滴滴地把一颗葡萄喂进贺兰元脩嘴里。
听到脚步声,她眼睛一转,推了贺兰元脩一把:“大君,阏氏来了~”
“我听说中原的舞蹈最是柔婉清丽,大君不是才嫌弃人家的舞跳得不好吗?阏氏是中原人,何不让阏氏为大君舞上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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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姬话音方落,方才还热闹不已的金帐顿时静了一瞬。
谁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堂堂金帐女主人,哪怕是北陆这样不重视男女大防的地方,也没有听说阏氏在宴会上歌舞的道理。
这是毫不掩饰的挑衅与羞辱。
霎时间,孟然竟有些想笑。
人人皆知阏氏不受大君喜爰,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争宠之心,她都这么佛了,竟然还有人要来找她的事?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理也没理那个不知所谓的美姬,就仿佛面前的是空气一般,径直朝自己的位置走去。金帐里立时又热闹起来,所有人继续喧闹、饮酒,剩下美姬一句话落了个空,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美姬咬了咬牙,又推了贺兰元脩一把:“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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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某狼肾亏,走一波剧情【住嘴
离离原上草24<(快穿)今天你睡了吗(红烧肉)|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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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原上草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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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元脩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打了个趔趄,抬手就搂住美姬:“我的小美人儿,这是怎么了?唉哟瞧瞧这张小嘴,怎么都撅起来了?”
“大君,人家要看中原的舞~”
“好好好,那就找几个中原女奴来跳给你看。”
“阏氏就在席上,何不让阏氏跳?”
“……阏氏?”贺兰元脩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把浑浊的视线投向孟然。
一段时间没见,他都快忘记自己这个阏氏了,“好。”他有些费力地思索着,随意摆了摆手:
“好,就让阏氏跳。”
闻言,金帐之中又是一静。孟然还没开口,一旁的左贤王,也就是贺兰元脩的二弟道:
“大君,阏氏身份贵重,是大夏公主,让阏氏在筵席上歌舞,这不是不给大夏面子嘛。”
一听这话,孟然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贺兰元脩的眼睛眯了起来:
“嫁入我贺兰家,就是北陆的人,这里没有大夏公主,只有金帐阏氏。做女主人的在筵席上歌舞给宾客助助兴,这难道不是好事?”
“阏氏,你说是不是?”
孟然能说“是”吗?
若是答“是”,便是应承了贺兰元脩对自己的羞辱,从此以后,不止她在金帐再也抬不起头,若是有朝一日回到大夏,恐怕也要为人所诟病。
可若是回答“不是”,以贺兰元脩的暴虐骄横,此事绝无善了之机。
她淡淡的,脸上无甚表情:
“大君好雅兴,只是妾身体不适,还请大君另请高明。”
“可是我看阏氏脸色红润,看不出来哪里身体不好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美姬依偎在贺兰元脩怀里,眼中的得意和挑衅毫不掩饰:
“大君,不会是阏氏故意找借口,不想跳舞吧?”
“中原女人,不是向来以夫为天?大君的话,好像不怎么管用呢。”
“呵,”贺兰元脩冷笑一声,“用说的不管用,想必用鞭子定然是管用的!”
话音未落,他忽的抓起搁在一旁的长鞭,竟扬鞭朝孟然挥去!
那长鞭并不是训马所用,而是他平常用来折磨奴隶的。鞭体上挂着尖锐的倒刺,甚至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迹。孟然没想到他竟突然发难,下意识愣了一下,只听得长鞭在空气中劈出一声尖利的唿哨,一道黑影飞快闪过,张开双臂挡在了她面前。
“唔!——”
痛苦的闷哼响起,一鞭就抽破了少年的衣衫。
“越洲?!”
“狼崽子?!贱种,你来干什么?!”贺兰元脩顿时大怒。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年与过去相比已有改头换面般的不同,飞快抽条的个子让他显得修长又挺拔,那双异色的瞳孔不闪不避地注视着贺兰元脩,仿佛燃烧着两团火。
他开了口,盛怒之下,略有些艰涩的声音愈显低沉,竟教贺兰元脩挥鞭的手情不自禁僵了一下。
那也是孟然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只有五个字:
“你,不能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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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之后,孟然都还记得那五个字。
浅白,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在整个金帐的煌煌灯火下,在众人惊异愕然的眼神下,在那条挂着倒刺的长鞭下,仿佛一块磐石,恒久不变,坚不可摧。
她其实并不需要他帮她挡下那一鞭,愣怔过后,孟然依旧有着足够的时间躲开。
她也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解决贺兰元脩的发难,你不仁我也不义,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她不介意把有些话搬到台面上说。
他的保护,显得那样徒劳无用,但又认真坚执。
“狼崽子,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厉喝声骤然暴起,贺兰元脩两只眼睛都气红了。烈酒原本就让他神志不清,比平常更加暴虐,越洲的举动顿时将他心里所有的恶意都勾动了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挥下鞭子,一鞭横贯了少年的整个胸膛:
“好,不打她,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大君!”
“大君!”
金帐里乱成一团,顷刻间,少年的胸腹便已被鲜血浸染。一只白皙纤手的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紧紧攥住了要往下落去的长鞭,贺兰元脩暴躁欲狂,正欲厉喝,猛地对上了一双冷冰的眼睛。
“大君如果希望两国盟约到此为止,我马上就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