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大厅里,金属的四壁闪烁着冰冷坚柔的光芒,一个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屏幕镶嵌在大厅的正前方,男人盯着屏幕里跳动的数据,一张清隽温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惊,从茫然与愣桩中清醒过来,他霍然转身,盯着那个走进大厅的黑衣男人:“是不是联系上M了?!"
抱歉,U先生,“分明比他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但黑衣人在他面前极为恭敬,”暂时还没有。
没有没有,那个该死的M究竟去哪了?!!"
根恨地一捶身前的操作台,男人本来整齐向后梳着的头发也落下了几给,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温文的气质让人一看到他就会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大学教授,又或者,一位医生。假若孟然在此chu,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因为他正是自己的心理医生,姜先。
没有穿着在心理咨询室里的那身白大褂,此时姜先的衬衣袖口高高挽起,满是血丝的双眼昭示着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好几天。他满脸都是焦急与烦乱,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语气强柔地吩咐道:
“再去找,一定要把那混蛋给我找到。”
“联系上他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他,梦境无法结束了,因为梦里的‘周子羡’,死了!"
……
“……身,身孕?”
看着老大夫脸上那古怪又混合着肯定的眼神,看着小宁远情不自禁张大的嘴巴,孟然也懵逼了。
她竟然有身孕了……那这孩子是谁的,这孩子还能是谁的?!
不负责任的,卑鄙无耻的,她只要一想起来就气不打一chu来的,谢!无!恙!的!
本以为已经平静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她发现自己无论自我开解多少次,无论在心底痛骂那个人多少次,依旧,无法忘掉他。
那天晚上那个如同梦一般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的右眼下生着那颗熟悉到极点的泪痣,殷红顺着他的眼角,落在了地毯上。
那是……没有了幻象的误导,从那似真实似虚假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孟然恍然惊觉,那是一滴鲜血。
换灵大法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他的毒应该已经解了……此时他应该志得意满地,野心勃勃地在那座宝藏里,只等着时机一到,便彻底实现他为之努力了一生的目标。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事实的真相竟然如此。
云州那座山谷里,宝藏依旧默默掩埋着,而曾经搅动江湖的听雨楼,无声无息间成为了历史。
“……我是在后来才知道的。”小宁远的声音很干涩,“楼主死了,少主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将听雨楼解散。”
淮宁城中,那座白墙黑瓦的院落里,只剩下一地狼藉与尘埃。恐怕没有人能想到,不知多少正道人士苦苦寻找的听雨楼总楼,就在淮宁的闹市中。
但是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我不知道少主在哪里,”小宁远抿着唇,“那天我奉命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少主。”
“是他让你来见我的?”
他霍然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是。”
是他让宁远潜逃至明月山庄,是他让宁远告诉了自己全部的真相,那他为什么,还要定下那样一个残酷又直白的交易,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彻底斩断。
“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男孩听到了既轻又冷的声音,他还在犹豫,站在前方的少女猛地转身,他看到她一双眼睛明亮如同寒星。
“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说……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唯有离别,才需托付,而这世间的离别只有两种,不是生,便是死。
直到两个月后,在好不容易寻到一些听雨楼的旧属,孟然才从那些人的口中拼凑出了零零碎碎的真相。
谢无恙死了,与他的母亲同归于尽。
他的命运,在他让宁远潜逃时就已注定。
他身上的蛊符并不是只有一个作用,若是单纯的毒药,谢泣露又何必命早已被杀的霍不流研制出这样一种奇毒?
它似毒,更似蛊。若每月不按时服下解药就会毒发,即便服下解药,生死也完全操之于人手。
只要掌握着母蛊的谢泣露想,她就能立刻让远在千里之遥的谢无恙七窍流血而亡。但这种残酷不是能轻易做到的,驱使母蛊需要精纯庞大的内力,而谢泣露多年前练功走火入魔,她若是如此行事,就必定会经脉逆乱,气血倒流身亡。
所以,蛊符是她得以控制谢无恙的底牌,也是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谢无恙无法违逆她,一旦反抗,便是玉石俱焚。
“七年前,他就知道蛊符的作用了……”
在他为了将孟然送出听雨楼,服从母亲的命令亲手给自己种下蛊符时,他便知道生死再也无法由自己来决定。
所以他去了淮宁,所以他编织了那个谎言,所以他只能言不由衷地,似真似假地将自己的冷血无情挂在嘴边,所以,他只能狠决地将她推开。
只有恨他,才不会牵挂。只有忘了他,才不会耿耿于怀。
假如不是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小小生命,那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早已躺在了冰冷的墓穴中。
殷红从眼角滑落,在安息香的作用下,少女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恍惚的幻觉中,如同她曾经做过的那些香艳梦境一般。
她永远也不会看到,有更多的血从男人的眼中、唇边,甚至是耳朵里流淌下来,他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最终停在半空。
血迹都滴在手背上了……他想,这样一双手,还是不要触碰她了。
“我希望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能对我说三个字,我爰你。”
“抱歉,然然,我恐怕办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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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主线【doge
下章完结本故事=3=
邪不压正40
“狼,狼几猪马来,闹床弄青梅。
乖蕊儿,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八岁的小男孩坐在檐下,手中握着一卷书,耐心地示意身前的小小女童跟着自己念,“来,我们再念一
“郎骑竹马来。
狼几猪马来。"
“郎骑.…”
些大一小的读书声朗朗回荡着,孟然刚练完剑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和谐的画面。
“娘!”
女意的耳朵显然很尖,没等她开口,已经一骨碌从坐垫上爬了起来,张着两只肥肥短短的莉臂,小短腿跑得飞快,冲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抱住。
娘,蕊儿要次糕糕!”
"吃糕糕吃糕糕,你这小馋猫,就知道吃,“捏着女儿的鼻尖,听到她发出小猪一样的哼哼声,她心情大好,将她抱起:“今天跟着哥哥念了几篇书?"
“会念了吗,念给娘听。”
好~狼几猪马来,闹床弄青梅~”
这发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似乎看出了母亲脸上的古怪,小女童理直气壮地往前一指:“是哥哥教蕊儿这么念的!”
被点到名的宁远一脸无奈,但还是十分讲义气地点了点头:“嗯,是哥哥教的。”
“哥哥你真好,糕糕等下分一半给你次~”
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要给你吃糕糕了???
没奈何地跟着馋嘴的女儿闹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好不容易将她哄睡了,孟然又看着小宁远也去小憩,这才浑身放松,徐徐走到屋外。
正是夏日,淮宁的大雨一场接着一场,突如其来,但又如约而至。
刚下过雨的天空仿佛被洗过,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琥珀,她站在廊下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后院里那座独栋的小楼前。
明月山庄的所有下人都知道,除了庄主和少爷,这里是谁都不允许靠近的禁地。
下人们为此想象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传闻,什么小楼里收藏着绝世秘籍,又或者有着整整一屋子的黄金,但他们不知道,那里,只睡着一个人。
那是谢无恙的“尸身”。
四年前,她经过艰辛的追寻,终于在谢无恙最信任的死士口中得到了他的下落,他的尸身就被埋在距离淮宁不远的地方。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或许是一个答案,或许只是单纯想见他一面,她不顾一切地命人将他的木棺打开,霍然发现,经过半年的时间,他依旧面目如生。
“他没死……他还活着!”
但是没人认可她的想法,哪怕小宁远也是一样。
“义母,少主……已经没有呼女干了。”
没有呼女干,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他躺在那里,与这个世界失去了全部的牵连。
可他若是死了,又为何会尸身不朽。
可他若是死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孟然已经想不起来当时那些混乱痛苦的念头,他不在了,他们的孩子却来到了世间,她再也无法从梦中醒来,她也再不能,从他口中听到那句“我爰你”。
如果这个梦不是如此真实就好了,如果她可以一觉睡过去就好了。
心中霍然生出逃避的念头,下一刻,她咬着牙冷冷地笑了出来。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孟然,她不会就这样将自己埋进沙子里,她一定,一定要让他睁开眼睛,一定要他亲口对自己说出那三个字!
就这样,还怀着蕊儿的时候,孟然踏上了去往海外的路,她要找到那个唯一有可能将谢无恙唤醒的人,“医仙”林莫愁。
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豪赌,但最终,她赢了。
“他没死。”孟然还记得林莫愁的话,“确切来说,他只差一点点就会命归黄泉。”
“驱动蛊符的人没有尽全力,虽然破坏了他全身的经脉,依旧给他留了一条命,眼下他的状态有点类似于龟息,我可以给他施针,至于他什么时候能睁开眼,我也不知道。”
这就够了,她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到那一天。
夏风拂开,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直响,伸手想推开小楼的门扉,但最终孟然只是叹了口气,继而离开。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走后不久,一个本来应该躺在被子里乖乖午睡的小家伙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
小谢蕊的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因为在床上滚过一圈,软软的头发毛乎乎的。她左右张望几眼,蹑手蹑脚地朝小楼走去,小嘴里嘀嘀咕咕:
“哼,娘总是不让我来这里,这里面肯定有好次的糕糕!”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推门,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动,站在原地冥思苦想半晌,小家伙一拍巴掌,高高兴兴地又走到墙壁另一侧的窗台下,开始朝那扇窗扉进攻。
只能说小谢蕊的运气非常不错,昨天进入小楼的孟然恰好没有将窗户关严。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她终于翻进了窗户。此时她那身柔滑的绸衫上已经沾染的全是灰尘,小家伙胡乱拍了拍,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往前溜达,在小楼里左瞅瞅右看看,瞧见了重重帘幕后摆着的一张床榻。
“咦,那里好像有个人……”
小孩子的胆子总是大得吓人,所以小谢蕊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走过去,两只小手巴在榻沿上,努力踮起脚尖。
是个叔叔诶……而且,还是个好看的叔叔。
叔叔好像在睡觉,情不自禁地伸出肉爪子,在好看叔叔的脸上戳了戳,就在小家伙戳到第三下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叔叔睁开了眼睛。
“咦?”
“咦???!!!”
这天正午,后院里几乎所有下人都听到了小姐的惨叫——
“救,救命啊!!!”
随即是少爷的惊呼——
“蕊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等等,那是……咦???!!!”
然后是庄主的怒喝——
“你们两个小混蛋!不好好睡觉溜到这里来,看我……咦???!!!”
数年后,当已经从听雨楼少楼主变成了明月山庄庄主夫婿的谢无恙回忆起这一幕,依旧啼笑皆非。
“我好不容易醒了,你见到我,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废话!”孟然没好气地回答他,“我还以为你诈尸呢。”
“大白天诈尸,娘子的思维……果然奔放。”
奔放你……忍着腹诽某人的冲动,她忿忿地白了谢无恙一眼,继而被勾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中。
“然然,谢谢你。”
“谢,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这样幸运,也这样幸福。
“我爰你,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