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萧清时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忽然冒出一个近乎恶意的念头来,若他的答案是毛遂自荐,躲在屏风后的那人会不会把桌子都给掀了?是,萧清时早察觉出来了,孟然就在屏风后。
为了不让他开口求亲,直接把路都给堵了?他在宦海沉浮多年,如何品不出皇帝话中的意思?
既让他推举人选,那他自然就不包括在内。
好,很好。
眸光黯沉,他的神色静淡如旧。
她不乐意嫁,他还不乐意娶!
一连半个月,内阁值房的上空都飘荡着冰冷的阴云,禁城中上至内阁次辅吕光,下至扫地的老宦官,都知道萧阁老的心情非常不好。
与此同时,来参加会试的学子陆续进京。
会试在次年三月,如今尚未入冬。
但参加考试的学子遍及南北,有的路途遥远,因而早早就收拾好包袱启程,有的则是提前入京,为拜见师长,结交同年。
京中的客栈生意愈发红火,各地会馆也住满了入京赴考的举子,当然,若是有亲人在京为官,投奔他们则是最好的选择。
首辅府里也迎来了一位这样的客人,乃是萧清时的堂侄,名唤萧溪。他是南明萧氏这一代最出众的年轻人,刚刚及冠,名声就遍传江南。坊间都说只要不出意外,萧溪就是下一个萧清时。此次他赴京赶考,亦是万众瞩目。
萧淏一来,首辅府的下人们都松了口气。
这位堂少爷性子诙谑,和严肃正经的萧阁老截然不同。又因他是晚辈,在学业上向来得蒙堂叔指点,有了他做缓冲,萧清时要操心侄子考试的事,心情大略能稍稍和缓一点。
而萧清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最近的失态,约莫是因为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所以才会耿耿于怀吧。
第一次的男女之欢,第一次的求而不得。
偏偏那个在他的心湖上搅起阵阵浪涛的始作俑者,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云淡风轻地离开,拍一拍手,就将他抛在了脑后。
他只有同样也装作浑若无事,才不会让自己像个失败者。
是该释怀了。
宫里在给长公主择婿,听说陛下连几个大长公主都惊动了,正在满京城择取合适的驸马人选。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婚事明年就能定下吧,再等到六礼一过,她于他,便再次成了最单纯的陌生人。
那天的中秋宴就仿佛是一场幻梦,而之后的种种,不过是梦的延伸罢了。
放下狼毫,男人凝视着宣纸上尚未干掉的墨迹: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六叔!”
萧淏轻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猛地抓起宣纸,在掌中团成一团。
“六叔,我又接到诗会的帖子了。”
拧了拧眉,萧清时淡淡道:“你想去?”
“这个,嘿嘿……”
所谓诗会,是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时,京中都会掀起了一股风潮。
其时国朝取士,只以文章论好坏,并不似汉唐之时还要考量学子的名声,还需有推举之人,所以举子们只需埋头苦读即可。
但考试完了,到了吏部定缺的时候,除了必入翰林院的一甲进士三人,若籍籍无名,又毫无人脉,便很可能会被分到苦寒之地,甚至几年都得不到一个缺。
所以一些举子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便是以文会友,以诗会来结交人脉,抬高名气,从而得到朝中官员权贵的青睐。
到了后来,这诗会便发展成了文人雅士、权贵豪商在自家园林中举行,遍邀当年入京的举子,以及那些成名多年的才俊,或饮宴,或斗文,花样百出。
萧淏乃是这一届举子中最出名者,打他入京,送到首辅府的诗会帖已不下数十封,但一概被萧清时给拦了。
既是他萧清时的堂侄,又何需借诗会邀名?那样的场合鱼龙混杂,若是因他人的吹捧飘飘然而沉迷其中,只会误了正事。
萧清时对此向来是不感冒的,首辅府也从不举办这种类似的活动。
见萧淏露出踌躇之色,他眉峰不由蹙得更高,萧淏见状,连忙道:“六叔,您可别误会。”
“您的教导我都记得,诗会上真才实学者罕有,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我原也无甚兴趣。只是这一次……”
他拿出那封精致的书帖,只见上面两个大字,上书“宿园”。
“宿园是越国长公主的园林,我早听闻宿园风景天下一绝,一直想见识一番。但那是长公主私邸,寻常人哪有机会进去。”
“这次好不容易能借诗会长长见识,六叔,你就允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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