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也有路。只是那些脚印踩出来的路,顺着走反而更难,自己踩一条路出来反而更轻松些,朱以海一脚踩在沙子上,稍一用力,脚底的沙就开始松动下滑,越用力陷得越深,滑的也越厉害,没走几步,便已经让人觉得气喘。
吴三桂伸手要来扶皇帝,朱以海却只是哈哈一笑。
“我们都在走自己的路,无法沿着别人的脚印走,这一路虽然辛苦,可翻过沙丘,前面就是月牙泉。沙漠里的一汪清水,还有水草、野鸭、寺院、树木,让人感受到的是勃然生机,充满希望。”比皇帝也不过大几岁的吴三桂退后两步,很恭敬的聆听着。
这是他对崇祯都不曾有过的恭敬,也不曾如此恭敬过多尔衮,但面对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他心中却有股隐隐的恐惧感,三分恐惧夹着七分佩服。
说来他与崇祯、多尔衮、朱以海都差不多年纪,但却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也许正如皇帝的说,人生就如同这沙坡,如果去踩别人脚印走,只会更难,必须走一条自己的路,且每一步都会很艰难,但翻过了沙丘,前面便是希望,便是收获。
他不由的回想自己这一路来,三十几年人生,一万多天,每天都在努力,可这结果他并不满意,也许是生不逢时?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终于一步步翻越了沙丘,来到了月牙泉边,下坡其实比上坡还费力,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摔跤,可皇帝却走的很稳,控制着速度、力度,看似不快,却十分稳当,一步一步的就到了泉边。
坐在横卧沙丘脚下的那汪清水旁边,皇帝突然问。先锋军已经改为西域屯镇,屯驻到嘉裕关外,现在是安西府,以后还会有哈密府或是吐鲁番府等。
皇帝也已经调原两广总督陈函辉来做陕甘总督,虽驻于长安,可洪承畴已经解职。
洪承畴的新职是什么还没定。吴三桂暂时仍是甘肃巡抚,但他知道甘肃平定后,自己不可能还占着这个位置。
他也曾想过趁着陕甘回乱,带着先锋军在河西走廊发展,这里很肥沃,也很特殊,与辽西走廊有几分相似,凭他的能力,有机会把那支复杂的先锋军打造成另一支关宁军。
可现实却并不如意,曾经是他老师的洪承畴很刻意的跟他保持距离划清界线,而张勇、赵良栋、张国柱、高进忠这四员悍将,也暗里拒绝了他的试探拉拢。
这些人都很小心谨慎,他们在面对乱民的时候表现的肆无忌惮的凶勐,但是在面对那位圣人时,却都不敢有半分二心。
也许心里有,但丝毫不敢表现,更不敢有轻举异动,谁也不相信对方,都担心对方是来钓鱼的。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左右先锋军三万人马,看着兵强马壮,但本身就是临时组建,人马来源复杂,在朝廷这面旗号下,有朝廷的全力供给,还有御营在后面保障安全,自然也是无人可挡。
但若是他们敢有异心,朝廷只要断其粮草,甚至只要把东面一堵,他们就无法在这边存续,他们的战斗力有很大一部份是靠朝廷供给的火炮火枪火药铅弹,没有这些,他们的战斗力会直接下降一半不止,而没有粮草,就算河西沃土,也一时难解燃眉之急。
吴三桂曾经想着养贼自重,慢慢的围剿回乱,趁机整合先锋军,然后控制河西走廊,哪怕是只先控制安西府这关西七卫先也好。
可不论洪承畴还是张勇,没有人肯这样做,先锋军里也还有皇帝的人,有文臣,有武将,先锋军的架构组织,与关宁军是完全不同的。
吴三桂甚至没有自己的亲兵部队,他的关宁军虽也有不少在左右先锋军,但打散在各营。
他也只能眼看着乱这么快的平定,眼看着御营一步步在后面接管他们打下的城池、地盘,眼看着皇帝西巡而来。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到如今,先锋军整编为西域屯垦团,他也是无法阻拦。
皇帝来后,并没有跟洪承畴吴三桂他们单独聊过,立那么大功,也一直只是晾着。
现在,皇帝出口问他要什么赏赐。吴三桂根本无法回答,他有功,但没有邀功的资本了。
“卿此次与洪卿等合力平定回乱,劳苦功高,当重重赏赐。”皇帝一开口,先点明这次平乱之功,并不是吴三桂一人的。
“敦煌在唐为沙州,朕便以此地名做为卿之爵号,以示纪念,改封卿为沙国公,加实食封通前共一千户,再赐卿田地百顷,于台湾、海南、济州岛给地。再赏卿回俘男女百口为奴,赐马百匹,赏银元一万块。”
“加少保兼太子少保衔,册授正二品特进散阶。”皇帝给吴三桂改爵加衔进阶,加实封赐田地赏奴仆赏银元,这一大串的赏赐下来,吴三桂跪地听封。
“臣吴三桂谢吾皇洪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吴三桂跪地磕头谢恩,心里却有种愤怒不平之感,都是些虚的。
“沙国公,平身。”在吴三桂的实职差事上,皇帝还没安排。洪承畴也没安排。
“近来广西、日本都在打仗,朱成功在日本扶持平户藩主松浦氏倒江户幕府德川氏,曾英在广西联合安南郑氏、武氏、莫氏围攻挟持安南黎氏的郑氏,现在战事规模还不大,但这两边的战事对朝廷而言都非常重要。”朱以海看着吴三桂,
“还有在漠北也还有战争,朕之前多伦会盟时,让漠北诸部派兵协同御营三千北上柏湖儿海进攻沙俄入侵的据点,战报传来,打的不错,拔了几个据点,如今正在围一座大城堡,奴儿干那边也多路发起了对沙俄入侵者的讨伐,还有眼下这西域也要对叶尔羌发动战,”
“吴卿沙场老将,能文允武,如今局势,吴卿以为如何?”吴三桂没被叫起来,只能继续跪伏着,他心里迅速计算着,皇帝把这些人人知晓的事情拿来对他说,肯定另有深意。
“陛下,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不论是沙俄还是倭国又或是安南,都要强硬且迅速的讨伐惩戒,臣以为不管是国姓爷还是曾公子,他们都有能力指挥一方,吊打那些胡夷绰绰有余,不用过多操心。”
“眼下真正关键的还是西域这场战,必须灭掉叶尔羌,可拉拢卫拉特诸部甚至是哈萨克,以及漠北诸部蒙古,但也要防止他们在灭了叶尔羌后趁机坐在,朝廷须加强兵力,以保证能够控制整个局势。”朱以海微笑着打量着吴三桂。
一句话他就已经判断出吴三桂依然有几分贼心不死,仍然还不老实,他这提议表面是很正常,西域大战,大明这个盟主要趁机展示武力,否则也压不住小弟们。
但潜台词也是既然要大战要展示,那刚刚在平定回乱里立大功的他吴三桂,岂不是现在的大将?
先锋军不是现成的兵马?借此机会,留在西域,甚至继续掌握兵权,起码也要握住先锋军屯镇,这便是吴三桂冒险想要争夺的了。
这家伙一直以来都很厉害,因为他对关键的东西不会轻易放手,乱世里,这便是军权。
“吴卿说的有理,朕西巡而来,就是要亲自坐镇指挥这场圣战,倭国和安南那边虽有大将,但也不能吊以轻心。朝廷全力西征圣战,此时后方越不能出乱子。朕决定组建安东、安南两行营,以朱成功为安东行营提督,以吴卿为安东行营长史,以孙可望为行营司马、李成栋为行营副提督。曾英为安南行营提督,以洪承畴为安南行营长史、龙在田为行营司马,袁宗第为行营副提督。”皇帝表示要各选精锐,择良臣勐将统帅,两个行营,各抽调三万人组成,打过去后,就要占领、屯田、殖民。
“稳扎稳打,无须想着直捣敌穴。”两个行营,每行营设有四大主管,提督副提督都是直接统领军事的,是武职,提督总领行营,副提督可分兵统领。
而长史和司马这几年已经从御营到省营,甚至到各府,都已经设立,属于高级左官。
在军中,长史和司马都是文职,长史兼理粮饷,并管监察武官,分管监察处和后勤处。
司马在军中负责协助参谋军事,管军法军纪,统领军中宪兵,分管参谋处和军法处。
在军中长史和司马都算的上是实权职要,但对于吴三桂来说,刚立下平定陕甘乱大功,现在却要一脚把他踢到倭国那小岛上去做安东行营的行营长史,分管粮饷后勤、监察这块,这是万万没想到,甚至一时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长史是不直接统兵的,虽然按现在制度,如果提督意外不能任事,是优先由长史暂时接掌。
“吴卿晕船吗?”皇帝突然问。
“回陛下,臣不晕船。”
“那就好,朕看你犹豫不决,还以为你是晕船,感到为难呢。”吴三桂见此,也只得赶紧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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