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永城。
局势变的更加动荡起来,大量的难民从淮南北上,归德府永城县也涌入了大量难民,他们拖家带口,一路哭号而来。
“十二叔,好多逃荒的,睢河堤上, 到处都是逃荒的,听说一斗麦子就能换个媳妇回来,好多人都去了。”
十二镰刚从队里下值回来,自从正式入红枪会,喝了北伐檄文做的符水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换上了红枪会的红袍,系上了红裹巾, 红腰带,提着红缨大枪,腰间一把短刀,每天早晚训练、巡逻,不时的还出个任务,送个盐运个粮的,十分忙碌,不过好处也是很多的,不仅每天在会里吃两顿干的,还每月有六斗的口粮,每次出任务,都还有额外的补贴。
他现在已经积攒了点粮食和铜钱,正计划要娶个媳妇。
“刚麦收,怎么的淮南却来逃荒哩,也没听说淮河发大水了。”十二的侄子不解的问。
十二镰也不太清楚,正想着要不要去瞧个热闹,突然听到了牛角号声, 他示意侄子不要说话,仔细倾听,听出来这是集结号声。
赶紧起身把红枪提起,然后扎紧红腰带,把刀挂腰。
“叔,怎回事?”
“会里的集结号,有任务了。”
陈十二赶紧向村集的晒场赶去,出门,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青壮村民提着红缨枪也出门了,这次的集结号是紧急动员,不同一般。
等到了晒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都在讨论着又出什么事了。
这时有人擂起了牛皮大鼓,通通的鼓声震的人心头发热,大家也都自觉的闭上了嘴,百姓退到一边,正式和预备会员都赶紧列队,站到平时训练时的位置上去。
三通鼓毕。
场上已经站列几个队伍方块。
红枪会总教头、大师兄赵忠义出来了。
他全身披挂,一副大红绵甲,腰间双插里插着弓和箭,肩上还背了一支鸟铳, 腰里还一支短铳, 另一边挂一把雁翎刀, 手里提一杆红缨大枪。
魁梧粗壮的赵忠义这套行头, 比永城县里的守备官还要雄壮几分,他大步出来,身边跟着一队护会家丁,全都是头裹红巾,身披红甲,肩背鸟铳,手提长枪,个个雄壮魁梧,年轻又骁健。
会长赵老夫子仍是一袭长衫,缓缓走来。
看到这架式,大家却都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报告会长、大师兄,会员集结完毕,请训话!”
赵忠义走上校阅后,目光扫过这支人马,眼光里很是满意,虽然比不得皇爷的御营亲军,甚至不及当初他在江阴时的人马,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拉起了一支人马,还能有这般气势,已经非常不易了。
“弟兄们!”
“睢河堤上来了许多难民,都是从淮南来的,而且这只是头一批,后面还有更多的。”
“我告诉大家原因,咱们大明万岁爷亲提六师北伐,如今二十万朝廷御营亲军,分三路北上,
皇爷更是亲临山东,连取登莱,所以现在满州鞑子慌了。
徐州的征南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堂堂辅政亲王,已经急忙带一万人从徐州赶赴登莱,又急命庐、凤、寿、淮等地鞑子将领,放弃淮河以南,退守颍州、徐州。
这些鞑子自知不敌万岁爷的北伐军,仓惶撤退,可他们毫无人性,撤退时还把淮南百姓刚收的小麦给抢夺一空,然后还强行命令百姓随军北撤。为了把百姓带走,他们还派兵纵火烧屋,扒城毁堤,如今淮南遍地烽火,淮河也多处决堤·····
淮南的百姓已经尽成难民,淮地被毁为焦土。
现在无数淮南难民过淮北上,咱们永城首当其冲。
乱兵、饥民,蜂拥而来,咱们形势十分危急,刚刚麦收,大家家里还有一点粮食,这个时候,咱们就是那些乱兵、饥民的目标。
咱们红枪会,一杆红枪一颗忠心,拜天地君亲师,更要守卫乡里保境安民。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全面动员,做好最坏的准备,全面戒备。
所有正式会员都要集结起来,同时还要将一些临时会员转正。
赵忠义对着众人大声说明着眼下的形势。
永城大丘集近来挺安稳,而且刚夏收,手时有粮,在这种时候是极容易受到攻击的。
为了自保,必须动员起来。
谷竦
他颁下了扩编令,各地红枪会的正式会员,将编为十个战营五千人,然后预备会员同样编十营。
另外各村的少年红枪队等,也要编伍,统一指挥。
大家以永城大丘集为中心,然后各地分会所在的村为据点,村自为战,相互联络。
“谁敢攻击我们红枪会,不管是贼匪,还是流贼,又或是清军绿营、鞑虏,我们都绝不容许!”
这番话已经十分的叛军味道了,毕竟现在这里还是清廷治下,但是大家似乎也早已经习惯了。
毕竟红枪会以前虽然没公开喊出举旗造反等话,但在有了一定规模后也正式剪辫子了。
“对于淮南来逃荒的饥民,我们也不能完全见死不救,我和老夫子商议后,打算在集外设立一个难民营地,给他们施粥救济。”
“另外,大家家里有适龄未婚的男子的,这个时候也可以跟难民说亲······”
这个时候的饥民,是非常愿意把女儿嫁掉的,甚至只要斗粮就行,起码能换些救命粮,总比卖给那些奸商人牙子强,他们更狠,而且卖出去多少是为奴为婢甚至被送进青楼妓院的火坑。
赵忠义提议大家这时找难民娶亲,既是为当地光棍们考虑,同时也是帮助难民共渡难关。
“只要娶了难民女儿的,可以在我们村西头,再另划一片地方给他们居住,我们还可以借些粮救济,他们可以帮我们一起种地做工生活······”
除此之外,赵忠义还计划从这些难民中招收青壮入伍,再编一二十营人马出来,到时人手一杆红缨枪,就是预备营。
说出这些的时候,赵忠义激昂慷慨。
也得到底下村民们的点头拥护。
大家的日子都苦,如今淮南来了这么多难民,大家既可怜他们,又满怀戒备,之前已经有人跑去河堤那边,打算用粮食换回姑娘来做媳妇了。
现在赵忠义的提议,其实也符合大家的想法,而且赵忠义以红枪会名义出面,大家也觉得更有保障。
而红枪会要集结人马,大家觉得更踏实。
虽然也有些人觉得大师兄似乎所图甚大,但在这种乱世,大家也只能抱团一起取暖。
谁都知道,真正一乱起来,可就没有什么王法规矩,兵就是匪,饥民也是匪。
饿急了的难民,有时比狼还凶恶,一旦露出点破绽,可能就会被撕咬的渣都不剩下,之前这些年的动荡,河南多少村庄被毁掉了。
大家骨子里仍有怜悯之心,但却也怀有警惕小心。
赵忠义没直接喊出恭迎王师,驱逐鞑虏这些口号,而是暂时以保境安民自卫为口号。
动员过后,战营就要开始训练,辅营也要开始带枪下地,预营也要边训练边耕种,以永城大丘集为中心,赵忠义任命了各营的营官,粮台等,建立起大丘集总会营务处,统一指挥。
又建立了消息处,负责情报收集、传递等。
······
“进入咱们地界的难民,都得给予安置监视,多设些粥棚,划设营地,收留安置,不能让他们乱来,”
在学校里面,老夫子与一众核心会众开会。
“尽量把那些二三十岁的青壮招进预备营,把他们集中起来训练,他们的家属另编一营,单独安置到我们的村子边上,”
“其余的难民,也尽量安置,如果只是过境离开的,也要监视护送他们出境,不能让他们做乱。”
王铁柱是核心会员,当初赵忠义他们来后,招收的第一个会员,一个粗壮的汉子,曾经是漕丁,力气很大,也很豪爽义气。
“会长,师兄,我觉得咱们不如直接把县城拿下,县城虽有一个守备营,但总共也就三百号兵额,而实际上也就百来兵,其中能打的家丁只有一队,咱们要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不要心急。”老夫子摇头,“永城夹在徐、颍之间,咱们要是现在占领县城,举起义旗,必然引来鞑子的全力围剿,我们现在得闷头发展,”他对赵忠义道,“你之前跟永城守备往来,关系不错,不是还称兄道弟吗?利用好这个关系,对外咱们就用他给咱们的团练名号行事。”
赵忠义道,“这姓王的很贪,又怕死没什么本事,一直想利用咱们红枪会给他干活呢,前两天还说上面催税赋很紧,还要他们守备营下乡帮忙征粮,他又来找我们出力。”
“先哄着他,这个人于我们还有用,若是能够策反过来,就更好。”
红枪会现在势头很大,但说到底主要还是一群农民,只不过有些训练、组织而已,但缺少武器,没有铠甲,也没有马骡,对付些饥民流贼还行,真正说拉出来打仗,现在还有些早。
“咱们人马集结起来,也不能光是训练啊,这么多人拉起来,每天光是口粮和补贴就不是小数字。”
“可以拉出去剿匪,也可以暗里贩盐、贩粮等,现在兵慌马乱的,这些买卖不好做,但做了利润也高。”
三师兄铁柱忍不住问,“皇爷如今亲临登莱,鞑子王爷博洛带兵赶过去了,咱们什么也不做吗?”
“朝廷真需要我们的话,会给我们下命令的,现在没有命令,说明还不需要我们,所以咱们不用着急。”
“咱们就守在永城,这可是一块兵家要地,早晚会有大用的!”老夫子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