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武英殿中,皇帝仍在埋头批阅奏章。
“陛下,”
敬事房太监郭进忠进来,小声的唤道,他亲自送来了绿豆百合粥和几样小菜。
朱以海抬头,伸了个懒腰,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虽然宫中灯火明亮,但终究比不得电路灯光,晚上读书写字还是比较累眼睛。
郭进忠给皇帝递上粥,又端来一个银盘,里面摆着几张名牌。
“还让不让人吃点东西了?”朱以海看到后不由的皱眉。
“陛下,您已经半个月没有临幸过后宫了,圣人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可也得为大明延绵子嗣啊。”郭进忠小心劝说着,皇帝后宫总共十人,如今有七个还怀有身孕,虽然大黄嫔即将生产,但毕竟还没生,大明天子如今仅有一女,这事情可以说宫里宫外都在为皇帝着急。
尤其是负责皇帝卧房之事的敬事房太监,他就是直接管这个的,皇帝跟谁睡,睡的时候是哪月哪天甚至哪个时辰,具体详情他都是要一一记录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的可就是郭进忠,皇帝连个皇子都没有,他当然有很大失职。
朱以海看着银盘里的这些名牌,有些头痛。
就三张牌子,其它七位有孕的嫔妃是没法侍寝的。
这种牌子朱以海倒不陌生,一根长条木牌,牌头饰绿色,俗称绿头牌,皇帝选嫔妃侍寝,便翻谁的绿头名牌。
当然,这玩意其实一开始并不是用来选嫔妃临幸的,起码在明朝不是。
从晚明起,凡进见皇帝者,皆用粉牌书姓名、履历,其中王公大臣牌头饰红色,其余饰绿色。
其次,凡遇紧急事务或事涉琐细,由六部章奏者,即用绿头木牌。
牌子本身其实就是相当于名片。
皇帝临幸皇宫翻绿头牌,其实不过是沿用外朝那套而已。
朱以海登基以来,改了不少规矩,比如给官员们授鱼袋鱼符,这玩意是仿唐制,不仅是装饰,鱼袋颜色跟官服一样是表示品级的。
而鱼符,则是通行证,尤其是入宫,必须检查鱼符,宫门守卫还有一本专门的符籍,鱼符也是官员一半在身,宫中保存一半。
“朕今日没兴趣!”
郭进忠道,“奴婢可以让人去园子里割点鹿血来和酒,饮了能壮筋骨助兴致!”
朱以海听了不由的笑了,“朕三十岁不到,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岂需要鹿血?朕只是没那空闲和兴致而已,时局如此,哪能常沉迷于后宫娱乐之中。”
“陛下,可您也要注意保重龙体,天天这样操劳,身体哪受的消,也要适当的休息。你都好多天没过乾清门了,嫔妃们可都想着您。”
“好了,退下吧。”
朱以海不想扯太多这些,这些天他操持着北伐之事,哪有那些闲情逸致,他当然也知道宫里宫外都盯着皇帝,尤其是宫里的女人们,更是巴不得能够夜夜承幸,特别是那三个还没怀孕的,更是恨不得马上也能承恩怀上。
郭进忠无奈,还是硬着头皮进言,“奴婢听说平国公已经进了长江,马上就要入朝了。”
朱以海抬头,“嗯?”
皇帝一声嗯,意味着不满,表示他这个敬事房太监管的太宽了,这事司礼监太监才有权干涉,你一敬事房太监敢在皇帝面前提一位国公?
是何意思?
要知道,内宫之人是最忌与外臣往来的,更别说郑芝龙这种割据一方的外藩。
“奴婢无他意,是听说平国公有几个女儿,其中其侧室颜室所生女已到婚配年龄,所以请问陛下可否有意纳入宫中?”
朱以海望着郭进忠的目光变的冰冷起来。
他犯忌了,犯大忌。
就凭这句话,就可以处死他。
“郭进忠,你也是鲁王府的老人了,跟着朕从兖州一路南下的,所以朕也对你很看重,让你管敬事房。”
“你管好你的差事便好,有些事情不要逾越。”
郭进忠大惧,赶紧道,“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也是听说这平国公势力大,所以才想着出此下策,纳其女入宫,好招抚他为陛下所用,绝无他意。”
朱以海打量着满头汗的郭进忠,这人跟着他多年,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野心,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不离不弃,是和刘朝一类人。
理应没胆子敢跟郑芝龙暗里交通。
也许是一番好意,但还是逾越了,后宫里的人和事,一旦口子开了,以后可就不好管了。
“退下吧,”
郭进忠跪在那磕了好几个头才起来退下。
等他走到门口,朱以海又道,“下不为例。”
吃完粥,朱以海一时也没了心思处理公务。
郑芝龙入朝,这件事情皇帝虽然刻意放在一边,但郑芝龙还是得小心对待,清廷已经明旨加封郑芝龙为福建王,并授他福建两广三省总督,其用意也是非常明显的。
虽然郑芝龙私会清廷密使,也拒绝了清廷的招降还隐而不报,但这事瞒不过朱以海,这一年来,朱以海已经想办法不断往郑氏身边安插眼线密探,想办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毕竟福建是郑氏的老巢,却又是朱以海的背后,不得不防。
郑氏在拒绝清使后马上加速北上,还下了不少血本表现,又是给福建行营送船送人送钱粮,又增加带入朝的兵马钱粮等。
不过他越是这样,越说明这家伙不老实。
可如今郑氏这般姿态,朱以海也没理由找他麻烦,或者说北伐在即,朱以海现在也不应当去找他麻烦,一个安稳的后方很重要。
郭进忠刚才的提议虽然犯了忌头,但是这献的策倒也不完全不行,虽然有点想当然了,毕竟政治联姻是一个常用手段,但终究到底还是得讲实力。
不过若是朱以海有意要安抚郑芝龙,那如果纳他女儿入宫,倒也确实是可行的。毕竟朱以海刚起兵时,为了得到郑氏的支持,可是还曾许诺要把女儿嫁给郑芝龙儿子的。
想了许久,朱以海走到他后面的档案密室,翻找郑氏集团的情报存档。
郑芝龙兄弟五个,如今还剩下芝豹和鸿逵(芝凤)两个,他有七个儿子,两个是日本妻子田川氏所生,长子郑森也就是如今的朱成功,次子依然留在日本,并且过继给了妻子娘家田川家,故此现在叫田川七左卫门。
另外五个儿子,则是几房侧室所生,其中第四子郑恩,出自颜氏,其它几儿子则分别由陈氏李氏黄氏等所生。
田川氏取汉姓翁氏,郑芝龙接受招安后,就把她和郑森从日本接回福建了。
田川氏还有个女儿,是郑森的妹妹,也是很小就入了天主教,还取了个教名巴斯嘉,后来日本爆发过教众叛乱,幕府驱逐葡萄牙人出境并禁教,一些在日葡萄牙人便去了澳门,巴斯嘉就也随之去了澳门。
郑芝龙曾打算把女儿接回福建,但女儿却一心想要留在澳门。
甚至朱以海的情报还显示,澳门天主教耶稣会的主教有意把巴斯嘉嫁给教众马努埃尔·贝洛的儿子,安东尼奥·罗德里格斯。
其用意也很明显,澳门的葡萄牙人自在日本闹事最后被幕府禁教并赶出日本后,在远东严重受挫,而本国也是江河日下,不复从前的强势,在远东的葡萄牙人只能自力更生,福建郑芝龙的兴起,已经成了中国沿海最大的势力,甚至还有了官方背景。
所以澳门葡萄牙人,尤其是耶稣会就想通过这桩联姻,跟郑氏加强关系。
说起耶稣会,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传教这么简单。
耶稣会一百一十年前在巴黎建立,就是模仿圣殿骑士团建立的,是一个具有准军事化的纪律和组织的宗教团队,建立者西班牙贵族罗耀拉·伊格纳西是一个蒙提萨组织成员。
而蒙提萨是圣殿骑士团被教廷和法国国王联手镇压后,由一些圣殿骑士团成员秘密建立的。
圣殿骑士团就更古老了,但当他们从耶路撒冷撤回法国后,实际上就成为了一个武装银行组织,通过放贷十分富有,最后法王欠的债太多还不起,干脆联合教皇,把这支不受控制的强大武装给一起灭了。
耶稣会建立,又称耶稣军团,相当于是耶稣御林军的意思。
耶稣会获得罗马教廷教宗的正式许可后,得到了威尼斯犹太银行家们的支持,伊格纳西说白了就是共济会在天主教的分支。
以总会为最高权力机关,以下建立了耶稣会帝国,下设咨议会,分设主管世界各地耶稣会的各个省区,最高权力集中于总管伊格纳西·罗耀拉手中,因此他被称为黑衣教皇。
罗耀拉最初是希望能够率部重返征服耶路撒冷,再建圣殿,但罗马教皇认为耶稣会应当去海外拓展殖民地。
后来教皇命令耶稣会派出传教士去葡萄牙和西班牙建立的各殖民地传教。
耶稣教会员采取隐秘灵修方式,不在修道院修道而是进入世俗生活,按天主教会利益和耶稣会指令来影响社会生活。
通过耶稣会总管直接服务于教皇。
甚至有人说,耶稣会实际上是天主教和哈布斯堡王朝构建世界宗教帝国的别动队和间谍组织。
他们喜欢在海外建立教堂、学校、医院,通过教育来传播新的文化宗室思想。
天主教耶稣会和葡萄牙人在日本出事,也就是他们搞的太过火了,德川幕府看透了他们的用心,且此时德川家也还是有不错的实力,因此迅速的禁教并驱逐了他们。
在日本的失败,让耶稣会和葡萄牙人在远东实力大挫,转而变换政策,与郑氏联姻也是其中体现。
甚至澳门传教士毕方济跟朱以海的合作,本质上也是如此。
不过这桩联姻,目前还没得到郑芝龙的同意,郑芝龙跟荷兰人现在贸易往来多,他并不大愿意跟势力弱小的葡萄牙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