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方首辅的魄力(1 / 1)

海上升明帝 木子蓝色 1334 字 2022-09-08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严州城前。

方逢年站在船头,看着这座城,遥想当年他第一次来严州,还是来这里考秀才。当时家里没钱给他坐车坐船,他是从遂安走路来严州考试的,好在他一次考中。后来去杭州考举人时,仍没钱,于是又走了四百里路到杭州应考。

遥想那个时候,虽然家贫,但年轻而又充满理想,他七岁丧母,八岁父亲开始教授他易经,经常读书到深夜,功课完不成就要挨打,打的他藏桌子底下。

徒步四百里去杭州考试,考完了又徒步回家,等他到家时,官府报喜的差役早就比他先到方家报喜了。

二十七岁中举人,三十七岁中进士,在明代,方逢年的科举之路都还顺十分顺畅,回想当年他做翰林院编修任湖广乡试主考,嘲讽魏忠贤为国家祸害,最后被挨廷杖并削籍为民,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的满怀理想啊。

现在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在绍兴的这两月,却一心忙着内斗,只想争首辅之位,如今被令致仕归乡,孤舟行船江上,走在当年他离开家乡的这条路上时,他静静思考,不由的羞愧万分。

今年才六十岁的他,本来还正年富力强,能够得鲁监国看重,召入行在入阁办事,本来是报君救国的机会,可他却忙于党争内斗。

再回首,心有悔恨愧疚。

码头。

方可直带着子侄来迎接。

“叔父!”

方逢年上前拜礼,当年他年少时,父亲教导甚严,经常棍棒惩罚,打的他钻桌子躲避,是叔父方可直经常替他说话,出面维护,甚至来严州考试时,还是他陪着来送考的。

“书田啊,你可回来了,咱们家都要被整的家破人亡了,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发生何事,叔父慢慢说。”

方可直如找到靠山,拉着侄子的手把新近遭遇委屈诉说。

方逢年静静听完,没有很激愤之情。

“叔父,先回城,待我拜过监国再说。”

“监国太狠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五万多石粮,,还要再征一成二火耗,我们哪里拿的出来!”

方逢年没接话,他知道其实方家现在是拿的出这些的,虽然方可直名下的一万多亩地并不全是他的,但方家还经营着茶叶、粮食生意,粮仓里就有许多粮,又有当铺钱庄等,地下埋的银子都有几窖。

他惊讶于监国在严州做的这些事,但没急着表态。

方国安被诛杀,他被免职后,他静下心来想了许多,心态已经转变很多。

一袭青衣,头发须白的方逢年牵着毛驴入城,城门处早有人把消息通报给了朱以海。

方逢年入城后直接就来拜见。

“孤亲自去迎。”

朱以海来到门口迎接,这让方逢年极为意外,上次与朱以海见面,还是在嘉兴,当时他们内阁辅臣们过海追监国,想请他回绍兴,结果监国却说出北伐毫言壮语,如今再回首,监国做到了他说的那些,而他这个大学士却辜负了当初监国的信任的托付。

“老臣,老臣愧对殿下。”方逢年十分羞愧的低头。

朱以海扶住他,“少傅莫说这些了。”

挽着方逢年的手进了屋,朱以海甚至还给他倒了杯茶,“南都亡,方公在绍兴庙中绝食自尽,一心殉国守节,这份忠贞让孤感动。此后能够出山襄助抗虏,更是难能可贵。”

方逢年羞愧的摇头,“臣昏聩糊涂,辜负了殿下信任,不该争名夺利,攻击宋首辅。”

“算了,那些就不说了。”

朱以海当初拜他入阁,一是方逢年曾做过崇祯首辅,二来当时他在绍兴绝食自尽忠贞可嘉,再则当时手握重兵的大将方国安又是他义子,综合几点,朱以海才拜他入阁为大学士,也是想借用他名望以壮自己监国之位。

不管怎么说,方逢年表现虽说一般,但在绍兴也还是做了些事,帮着稳定了这面旗帜的,至于说联合陈盟,甚至暗里联合方国安,想要把宋之普赶下台,自己做首辅,这种事虽让人失望,但也其实正常。

他虽一直说不要党争内斗,但这种事情到了什么时候都无法避免。

他如今罢免方逢年,也只是就事论事,方国安诛杀后,总要清洗一下他的相关势力,同时也是再次通过罢免方逢年,向所有人提醒他对党争的厌恶态度。

方逢年只是想当首辅,并没有说暗里想降清,或对朱以海不尊不利的念头,所以他只是让他致仕而已。

“方老,如今大明内困外患,实在是危急,孤在严州,想要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如今着手几方面进行,方老觉得如何?”

方逢年直言,“确实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殿下北伐这段时间,绍兴行在诸公也是勉力维持,虽得各省拥护,但要兵无兵要粮无粮,靠捐输劝饷,也只是一时之计。若不是殿下在三吴打开局面,并牵制了鞑虏注意,只怕行在这边早维持不下去了。”

“卫所驰废、士绅欠税、供养宗藩确实是几大问题,殿下能够看到,并提出改革之法,臣以为十分高明。”

“可是改革要触动许多人的利益啊。”

方逢年起身,“臣刚到严州,便见了来接的叔父可直公,他跟我说了方家的事,可直公虽是臣家叔,但臣仍然支持殿下的决定。不管之前的事是沿袭什么陋规旧例,终究是不对的,何况如今国难当头,我等大明士绅之家,就更该与国同心共力。”

“五万多石粮食,方家该补该罚,臣会马上安排家族上缴,保证半个月内缴完,并再向朝廷筹银十万两献上。”

朱以海听了微微惊讶,方逢年的这觉悟也太高了一些,还以为他是来倚老卖老讨价还价来了,甚至都准备给他个面子,稍微抹个零的。

谁知人家一分不要减免,还愿意再添个整。

五万多石粮,十万两银子,半个月内缴齐。

这可不是小数,就算对曾经做过首辅的方逢年来说,估计也是一大笔家财了。

可方逢年接着道,“臣接下来还会带领方家,把家族名下原卫所屯田、官府官田都缴还,不管是怎么转卖到手的,统献还朝廷。另外之前投献、诡寄等在名下之田,也都将主动清退。”

“方家还将动员子弟从军入伍,保家卫国。”

朱以海瞧着头发花白的方逢年,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方老。”

“殿下,臣在绍兴也听闻中原许多惨事,沦陷鞑虏之手,被迫剃发易服,斯文扫地,衣冠不保,连性命尊严都没了。国亡,家又岂存。”

“钱财皆身外之物,鞑子一来,钱财反成祸端,不如用在该用之处,也算方家贡献一份力了。”

一番话说的朱以海都打算立马再拜他入阁为大学士,甚至让他当首辅了,这觉悟,太端正了。

“殿下,大明中兴定由殿下起,而中兴将始于严州改革,便让老臣带方家做第一个表率吧。”

朱以海高兴的鼓掌赞赏,“请方老受孤一拜!”

说着起身,很认真的鞠躬。

方逢年赶紧让到一边不敢接受,君臣二人相谈甚欢,朱以海最后又亲自把方逢年送到门口。

方可直等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监国亲自送他出来,还满脸欢笑的样子,也都心中一松。

“如何?”

“谈好了,五万石粮,十万两银子,回去就凑集了送来,要快。”方逢年笑着道。

方可直一惊,差点以为听错了,怎么还越谈越多了?

“书田,这怎么回事?”

“叔父,听我的没错,赶紧筹粮筹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