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来了吗?瑶姬几乎有了窒息的感觉,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继而门扉一响,门开了,来人是个斯文儒雅的男子,穿着一领西装。她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背心满是冷汗。?
“诺顿先生,孔小姐,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晋显彬彬有礼地和爰德华握手,视线划过瑶姬时,闪过极短的复杂一瞥。?
瑶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怕是他,可来的人不是他,瞬间便又翻涌上失望来。显然陈松已经把遇到她的事告诉了晋显,晋显丝毫异状也没有,和爰德华商讨了手术的一系列准备,又替黎铮致歉:“三公子原想亲自来迎接诺顿先生,只是军务繁忙,他又伤得重,不能起身,还请诺顿先生体谅。”?
不能起身……原来那样严重吗,瑶姬原已猜到需要做手术的人是黎铮,只是乍然听到晋显说他伤势严重,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心脏都抽痛起来。她强忍着想询问伤势的冲动,听爰德华道:“我来之前,大概的情况也知道一些,黎先生的伤是在右臂,对吧?”?
晋显点头:“炮弹片插进手臂里了,位置太敏感,要是取出时稍有差池,整条手臂都会废掉。诺顿先生也知道,我们行军打仗的,手可是吃饭的家伙,不能不慎。再加上当初刚受伤的时候,三公子不肯离开前线,伤势拖到现在恶化了许多,前几日三公子就高热不醒,今天才稍微好了一点。”?
“必须得尽快开始手术,”听完这番话,爰德华肃然道,“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晋显颔首,“那就拜托诺顿先生了。”他是黎铮最器重的私人秘书,如今战局焦灼,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商讨完后,便起身道,“我让听差带两位去客房。”?
瑶姬跟在爰德华身后往外走,晋显稍稍落后一步,低声道:“我还没有告诉三公子。”?
瑶姬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后,笑了笑:“那就请晋先生不要告诉他了。”?
晋显听了这话,先是蹙眉,继而叹了一声:“孔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挺讨厌你的,”他见瑶姬不说话,又道,“当初那件事是我劝三公子的,早知道会这样……”?
“早知道会这样,你也还是会劝他,”瑶姬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笑,“他也依旧会那样做。”?
晋显一时哑然,片刻之后方道:“我才明白,原来你们俩一样的倔。他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劝过,两年前大帅过世,在病榻前他都没有松口,”他说到这里,一时说不下去,见瑶姬只是默然,“罢罢罢,我本不该管这等闲事,就依你,我不会告诉他你来了,”停了停,他还是道,“三公子chu理军务,都在后头那栋洋楼,你若是想看一眼,现在就可以去。”说罢便走了。?
瑶姬在原地站了一会子,方才继续往前走。只是她浑身都像是没有知觉了,被那些话语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往那葳蕤树木之后的洋楼走去。?
那树长得极好,枝头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花,她仔细辨认,竟是海棠。一楼客厅的大门正开着,时不时有秘书进进出出,她听到里头传来低沉的一声:“余承。”那声音像是敲在心房上,敲得她隐隐作痛。?
黎铮就坐在正中央的长榻上,身前摆着的案几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文书、电报,墙上挂着好几副军事地图,拿红线勾出行军路线来。他原本欲起身把地图取下来,身体一动,牵扯臂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那伤口本就颇深,又因行军劳顿恶化已极,黎铮疼得直抽气,他那样意志坚定的一个人,只是拧着眉,拿手在案几上使劲一捶:“余承!到哪里罗唣去了,快滚进来!”?
原来余承奉他之命出去取东西,此时方才匆匆跑来。瑶姬隐隐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罐,放在案几上,神色为难道:“三公子,这烧刀子实在太烈,若是擦了……”?
“少废话,”黎铮粗暴地打断他,“让你擦你就擦,总这样疼,还怎么开会!”?
瑶姬这才明白原来伤口实在太疼,他竟是要拿烧刀子去擦,待肌肉麻痹了,便不会有痛意。她差点就要出言阻止,怎么能这样胡来!只是刚上前一步,身体便顿住了,如今的境况,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劝他。?
她甚至连面对他都不敢,只能这样偷偷地在暗chu窥看。?
这一瞬间,瑶姬忍不住动摇了,当初她义无反顾地与他决裂,是否真的像大姐说的那样,何其自私。他如今还不到三十的年纪,眉目明朗依旧,转过脸来,瑶姬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发线,鬓上竟有了点点霜白。?
她浑浑噩噩的,不知在外面看了有多久。直到里头开起了会,余承关上门出来,看到了站在树荫底下的女子,“孔小姐,”他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此事,以前的时候,余承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半晌之后,低声道,“三公子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定然欢喜。”?
“是吗,”瑶姬只觉唇畔的笑容苦涩难言,“我以为……他该恨我才是。”?
余承摇了摇头:“不会的。”想说三公子直到现在每年十月都会去一趟枫山别院,瑶姬已朝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第二天是给黎铮做手术的日子,宅院里有专门调来的医生护士,爰德华带瑶姬来,主要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听瑶姬说身体不舒服,他便道:“那你暂时就不用进去了,我若是需要,你再来帮忙。”?
瑶姬疑心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只是她心里烦乱,胡乱地点了点头,便当做是应下了。?
一开始手术很顺利,爰德华是国际上权威的医生,虽说黎铮的情况确实棘手,对他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手术进行到一半,伤口忽然开始大出血,瑶姬守在外面,听到屋子里传来爰德华拔高调子的声音:“安!安!”?
她连忙推门而入,入门的画面几乎教她眩晕,黎铮躺在手术台上,鲜血狂涌而出,竟似要将他溺毙在那血泊里。她以为自己还算是镇定地走到爰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