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宜秋便不由有些丧气,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我心里其实有人的……”
瑶姬忙问她是谁,见她犹犹豫豫的,显得极为为难,不由灵光乍现:“莫非……是学长?”
见宜秋点头,她便明白了宜秋为何这般沮丧。宜秋是富家大小姐,家里又只她这一个掌珠,沈先生沈太太和沈公子疼她疼得不得了,而莫家平出身贫寒,早年丧父,身边只有一个寡母,这样悬殊的家境,纵使沈家夫妇再开明,也不会乐意女儿去吃苦。
她只好安慰宜秋:“你不要着急,你家里想必是不会让你去联姻的,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宜秋本也是个极乐观的女孩子,振奋起精神来:“你说的对,我和他都商量好了,他今年就要毕业,已经定好了去报社工作,好好努力几年,我想我爸爸不会看不到的。”
晚间瑶姬去帅府吃饭,顺口把这事告诉了黎铮,黎家本也有食不言的规矩,只是黎铮太忙,婚前他们能相chu的时间极少,黎铮便自己破了这规矩,只想着多和瑶姬说几句话。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莫家平,是南园社的社长吧。”
瑶姬不妨他竟然也知道莫家平:“原来学长的名头竟这般大了?”
“南园社上次去领事馆区游行,闹得还挺大,”黎铮淡淡说,“听说那莫家平实在是有胆色的很,他们恰巧遇着英吉利大使的车驾,他直接就把传单扔到人脸上去了。”他没有说的是,英吉利大使因为这事非常恼火,还给黎铮拍了电报,要求一定要惩罚那些进步学生。
瑶姬听了,不由咋舌,黎铮想了想还是说:“我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搞进步活动,原也是好事,只是分寸也很要紧。”
可黎铮说的分寸,真要实施起来,又何其难也。南园社里很有几个左派的激进学生,莫家平虽然是社长,可也管束不住他们的,况且青年学生,原本就容易热血上头,莫家平听了瑶姬转述的话,叹道:“替我多谢黎少帅好意,我也知道做这种事原本就是在走钢丝,远的不说,当年冯昌元做大总统的时候,京师枪毙了多少进步学生,可温和的发声,原本就是个伪命题,若不声嘶力竭,那些人哪肯听我们的声音。”
这般到了二月下旬,到底还是出事了。
那天瑶姬因为学校没课,在家里做绣活。因为黎家走的是旧礼,孔家这边也是要按规矩来的,下定需要的荷包,黎铮的贴身衣物,都需要瑶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她正把那丝线劈成极细的三股来,忽听外头一阵扰攘,宜秋匆匆闯进来,满面惊惶:“小瑶,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瑶姬忙站起来扶住她。
“学长他,”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被侦缉队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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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屋子里开着数盏电灯,只是因那书房极大,青青的一点光照在地毯上,依旧显得晦暗。黎铮坐在桌后批阅公文,听到门外响起三下笃笃的敲门声,这样有规律,想必是晋显。
“进来。”话音方落,门便开了,晋显拿着一封军报,二月的寒冬天气里,他额上竟出着明晃晃的汗,黎铮蹙了蹙眉,问他,“什么事?”
“三公子……”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桌上的电话便响了,黎铮示意他稍候,拎起那听筒来。这部内线电话只有与黎铮极亲近的几个人才能打进来,又是深更半夜的时候,晋显原本着急上火,此时心里不由越发不安起来。黎铮的声音一如往常,只听他说:“你先不要着急,”又说,“此事我也不清楚,我会尽快叫人去问的,你放心”,停了半刻,最后柔声道,“这样晚了,你早些休息,不要熬夜。”——方才挂了电话。
晋显便知是孔小姐打来的,黎铮问他:“侦缉队抓了几个进步学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晋显不由一愣,他是黎铮的私人秘书,如今虽说是黎佐做着大总统,可明眼人都知道,实际掌权的是黎铮,因而他除了参理淮军军务以外,又还插手了总统府的事务,只是侦缉队却非淮军一系所控制。
内阁中派系林立,并非人人都与淮军一系相交,其中最不乐意买黎铮账的,恰巧是内务总长陈立海——内务部底下辖着警察厅。
黎铮见他摇头,遂道:“罢了,你叫人去,让侦缉队放了那几个学生,这点小事,我想陈立海不会不给面子。”chu理完此事,他方问晋显,“你之前要说什么?”
晋显把军报放在桌上,目光沉凝:“吴永平撕毁议和合约,半个小时之前,夜袭了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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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烟云24
吴永平重新开战一事,可谓震惊中外。
原本淮军与护国军已经就议和达成了一致,只等后续事宜办妥后,淮军所部退出永固,再由护国军进驻。如今吴永平突然发动袭击,打了淮军一个措手不及,虽说勉强守住了永固,可也伤亡惨重。
偏偏此时内阁刚搬迁至金陵,千头万绪,黎铮一时走不开,遂派几员心腹大将赶往前线,自己留在金陵遥控指挥战事。
这一仗打得相当艰难,淮军与护国军两方在永固、安化、乐家湾一线来回拉锯了月余,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越发胶着。帅府里整夜整夜的灯火通明,不断有密电在前线和金陵间加急往返,那天瑶姬去看黎铮,他正和秘书们开了一通宵的会,书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军报、文书,水晶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他见瑶姬走进来,闻到那浓重的烟味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便道:“我们去隔壁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