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田地、开蒙学、传功法。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难怪张叁会心志动摇。 苏彻觉得任何一个见过大梁黑暗之处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未来。 耕者有其田,童子得其学,人人有出路。 这样的未来的确是充满光辉与希望,即便这条道路来自于苏彻自己的敌人,白鹿洞,苏三公子也觉得如果白鹿洞如果真的能将这一切变为现实,那当然也是一件大好事。 “不要说张叁,就算是我自己听见了,也想问问哪里能入伙。”苏彻看着眼前的老牛:“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们干不成。” 老牛的话语非常简单,却是直接指出了他为啥没有变成张叁那样的原因。 究其根源,牛兄一方面本来就是玄山之中的大妖,最看重的是自己如何解脱,至于大梁的那些百姓…… 拜托,全天下中那些牛兄的手足兄弟还在地里耕田,那些姐妹同胞还在产奶,死了还要被杀了炖肉,牛皮制甲、牛角作弓…… 牛兄都还没解救万千苦难同族呢,真没心情管世间人这些破事。 所以对于牛兄来说,他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办成,仅此而已。 愿景虽好,可是要真的落到实处,那是要得罪人的。 均田地,田地从何而来?还不是要从那些有产者手上分去。 开蒙学,儒学是深入人心,可我玄宗佛门又在什么位置上?天下间的种种妙法又岂是你一本圣贤书就能写尽的。 至于传功法,老牛觉得最不可行的就是这一条,你今天传下一门功法,明天就能传出去。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一开这方便之门,那就是绝绝对对不可能守住。 只要你敢传下去,第二天黑市上绝对就能找到,更别说将这些功法传给兄弟亲朋之类的事情。 或早或晚,早晚有一天你这套论功行赏的体系会对普通人失去吸引力,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所以老牛觉得大江盟列出来的这些章法固然是能够吸引很多人,但是引来的支持者越多,同时怀抱敌意的人也就更多。 天下间的门阀宗派都会将大江盟视为洪水猛兽,一个个都想着除之而后快。 那些大江盟体系里的幼苗好没能成长起来为这个体系遮风挡雨,恐怕就要被激流冲个干干净净。 老牛将自家的想法讲明,苏彻也不由得对这位牛兄刮目相看。 这位在人世间走了一遭,这见识当真比当初玄山之中开店做买卖时高了不少。 苏彻也是点了点头。 大江盟,或者说白鹿洞的这套东西,肯定是杀伤力极大,不过却也会引来更厉害的反制。 苏彻觉得如果白鹿洞他们先改朝换代,将大梁给灭了,等定鼎之后缓缓的铺陈这些章程,或许更有可行性,不过显然白鹿洞诗另有打算。 而苏彻觉得白鹿洞明知现在就推行这些政策虽然有些过激,但仍然推行的背后只有一个解释。 这些都是推给玄都宫的明牌。 东海与西国,有剑宫和佛门,北地与南荒,皆是魔影重重。 唯有这中土,天上还有一个玄都宫。 此地乃是玄都宫的自留地,白鹿洞这么做都是在给玄都宫看。 诸位地仙,我们这么做,你们怎么看? 毕竟北国南朝都是虚浮表象,中土真正的话事人乃是天上的玄都宫。 只是白鹿洞的这些筹谋,玄都宫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实在是十分有趣。 苏彻不由得联想起上古地府现世,那座罗酆古城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重出世间,苏三公子觉得背后应该有中元的影子,也许那位也是跟白鹿洞一样的套路。 投石问路,看看玄都宫的反应再说。 “乱世的根本……” 苏彻摇了摇头。 玄都宫的路数,阴阳法王说过,苏彻也见过,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苏彻只有一个评价。 那就是“养蛊”。 既然是养蛊,那现在这南北对立的局面是不是比王朝大一统更好些? 苏彻说不好。 玄都宫无为无不为。 苏彻见过了他们的无为,可是这无不为呢? “你们麾下现在有多少能战之人?” “若算是能上阵的,约有一千三四,但是若说是有修行在身的,大约也只有几十人。”老牛摇了摇头道:“目前他们习练的都是些军中粗浅的拳术,缓不济急,而且我们执掌此军时间并不算久,内里也是龙蛇混杂,您的意思是……” 苏彻看着老牛脸上的神情,这位显然是会错了意,他恐怕苏彻会让他将整支兵马拉过去,或者直接兵变。 “没什么,以后我就在这里。咱们好好放手去做,把这一支人马锻炼成强兵。”苏彻看着天空之上的皓月:“先把这支人马捏在手里再说。” “可是……”老牛斟酌一下语句:“慈州那边还是要靠着公子,总不能身处两地。“ “我有我的办法。” 苏彻伸手轻轻拍了拍老牛的肩膀:“司空徒与玉宸两人合作的如何?” “看上去倒是亲密无间。”老牛当着苏彻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大江盟的玉盟主倒是很有点礼贤下士的姿态,平日里见谁都是乐呵呵的,司空徒则是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苏彻倒是来了兴趣。 “修为更上层楼不说,他那鬼体也有变化,举止之间雷光闪烁,似乎是另有所得,跟当初刚离开阴阳界时截然不同。” 苏彻点了点头。 看来司空徒不仅仅是跟白鹿洞早有勾连,更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如今乱军势大,我在慈州孤掌难鸣。过几日将有变乱,正好是有所作为的时机,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苏彻示意老牛附耳上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这……” 老牛眼神闪烁。 “似乎可行。” 他将苏彻的计划在心头过了一遍点了点头。 苏彻没说什么,将长剑重新收入鞘中。 “夜色深了,你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老牛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山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