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府。
邱明城特意回府,将沈祐遇刺受伤一事告诉江氏。
烛火下,邱明城满面忧色,叹息连连:“谁能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地行刺燕王殿下。”
明暗不定的烛火映在江氏的脸上。那张美丽妩媚的脸,似蒙上了一层阴云,声音微微发颤:“燕王殿下受伤了么?”
邱明城只以为江氏是在忧心沈祐, 并未多想,飞快地答道:“这倒没有。殿下身边亲卫众多,四郎在危急时候替殿下挡了一剑。殿下平安无事。可惜四郎受了重伤。”
江氏这个做亲娘的,听到儿子受伤,竟没怎么难过:“身为锦衣卫,为主子效死也是应该的。”
当年,沈荣就是这么死在了箭下。让她成了寡妇。
沈祐不愧是沈荣的亲儿子。今时今日, 又差点为燕王送命。
她并不悲恸, 只为自己的命运多舛而愤怒。
邱明城看一眼江氏, 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道:“四郎受了伤,你这个做亲娘的,总该打发人去瞧瞧。”
“不用了。”江氏飞快地说道:“他为燕王受了伤,燕王自会派人照顾他。”
邱明城皱了眉头:“这是两码事。四郎受伤,我们岂能不管不问!”
江氏垂下眼,轻声道:“好,我明日就打发人去平江府。”
邱明城躺下后,很快入睡。
江氏躺在内侧,目光怔怔,思绪忽地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一年,袁湘十四岁,正是少女最娇妍的年华。她比袁湘小了两岁, 身形还未完全长开
她陪着袁湘在园子里赏花扑蝶, 然后, 遇到了年少英武的燕王殿下。
十七岁的燕王, 对袁湘一见钟情, 根本没有留意到袁湘的身边,还有一个默默倾慕的小小少女在悄悄看着他。
燕王执着地等了三年,终于娶得美人归。
袁湘做了燕王妃,她这个义妹,得以出入燕王府。
她一日日长大,心中对燕王的恋慕如种子,落地生根,悄然发芽,不知何时,郁郁葱葱长成了巨树,无力自拔。
可是,燕王的眼里从来只有自己的燕王妃。对日益美丽妩媚的她熟视无睹。
后来,燕王妃做媒,为她和沈荣定下亲事。
成亲前,她大着胆子,向燕王剖白心意,愿委身燕王为妾。
她永远忘不了燕王看她的冰冷眼神:“江雪,王妃将你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你竟对本王生出觊觎之心。你对得起王妃吗?”
“还有, 你已定下亲事,不日就要出嫁。你对得起自己的未婚夫婿吗?”
“滚!”
她狼狈地离去, 痛哭了一夜。
之后,她嫁进沈家,和沈荣做了夫妻。新婚数日后,她进燕王府向燕王妃谢恩。
当时,燕王妃已怀孕七八个月,即将临盆,手脚府中,娇美的脸孔也胖得不成样子。可即使如此,燕王也没纳妾,每日就守着燕王妃。
看着燕王妃无忧无虑笑得开怀的模样,嫉恨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
凭什么?
凭什么袁湘生来就是袁氏嫡女,受尽宠爱,而她却是一个侍卫之女,死了亲娘又没了亲爹,只能半主半奴地陪在袁湘身边?
凭什么袁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嫁给如意郎君,她的一腔真心却被弃之如履,只能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凭什么袁湘高高在上,她就卑贱如尘泥?
“姐姐怀着身孕,行走不便,”她柔声道:“我代姐姐将这盏茶送去书房给殿下吧!”
燕王妃根本不知她打着什么主意,很快便应了。
她端着托盘,以代燕王妃送茶的名义进了燕王的书房。燕王虽厌恶她,却也想不到她有在茶水中下药的胆量。
她终于心愿得偿,和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赴云雨。
药性过后,燕王恢复理智,一脸狂怒,拿起长剑,竟要一剑杀了她。
她被吓得面无人色,全身簌簌发抖,生死之际,她尖声喊了起来:“你杀了我,如何向姐姐交代!”
“姐姐就要临盆了,若是动了胎气难产,就是一尸两命!”
燕王脸色铁青,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到底还是没杀她!
“江雪!今日之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如果有半点风声,本王将你碎尸万段!”
“立刻滚出燕王府。从这一日起,再不准踏足燕王府。否则,本王要你的命!”
最后几个字,满是杀意。
那柄抵在她胸口的剑,冰冷刺骨。
她心如寒冰,狼狈离去。
一个多月后,燕王妃难产,生下一个儿子。而她在此时,也诊出了喜脉。
沈荣的弟弟沈茂成亲早,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大冯氏怀了第三胎。她肚中的,是沈荣的第一个孩子。
沈荣喜不自胜,她却暗自忐忑。
她肚中的孩子,到底是沈荣的,还是燕王的?
她心中暗自期盼,春风一度,能令她留下燕王的血脉。
燕王再宠爱王妃,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要有孩子,她和燕王之间就注定牵扯不断。或许,日后她还有机会,改头换面进燕王府。
漫长的孕期,她一直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窃喜和期待。
沈荣的死讯传来,她震惊之下早产,生下了儿子。
燕王果然派了人来。那个杨公公,当着她的面,取了婴儿的一滴血离去。
那一天,她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燕王妃难产后,再难生育。皇家血脉何等金贵,只要这孩子是燕王的,燕王就得认下子嗣。
反正沈荣已经死了,燕王不能正大光明地纳她进燕王府,将她安置在外宅里,她也心甘情愿。
无奈苍天不如人愿。
当日晚上,杨公公便来了,不阴不阳地告诉她,孩子不是燕王的。还警告她,不得透露滴血验亲的秘密。
她整整哭了一夜,对刚出生的儿子,也生出了莫名的恨意。
三年夫孝一过,她便扔下沈祐,改嫁给了邱明城。
这些年,她对沈祐不闻不问,几乎从不回沈家去看他。众人都以为她心性凉薄,殊不知,每次见到沈祐,她就要想起当年求之不得如跗骨之蛆的痛苦。
他为什么不是燕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