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蒋小米跟任彦东到别墅时，院子停满了车，家里其他人早早就来了，姥姥和姥爷有老友聚会，没来。

“爬的呀，现在才到！”

五叔对任彦东说：“三缺一，就等你了。”

其实家里不是没人凑局，一屋的人呢。

小米的大舅二舅也都来了，不过不想跟他们玩，也玩不到一块。

蒋小米现在知道招呼人，以前只顾着吃。

给大舅二舅大伯还有爸爸泡上茶，又去给叔叔还有三舅泡咖啡。

家里做饭的阿姨都放假回家过年，饭菜都是妈妈伯母还有舅妈忙活，一年到头她们聚一块闲聊的日子也就这一天。

所有都说她长大了很多，比前几年更懂事。

蒋小米笑笑，开始研磨咖啡豆。

客厅那边，表弟表妹在那打游戏，不时疯叫两声。

舅舅们大伯还有爸爸也不知在聊什么，应该是聊政治，客厅烟雾缭绕。

茶室那边，四叔五叔堂哥还有三舅，他们在打牌，不时说着生意上的那些事儿。

明明那么热闹，她却觉得莫名冷清。

在想着，要是有天季云非到他们家，是没法融入进来的，他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不同的生活经历，不一样的圈子。

聊什么呢？

没什么可聊的。

那时他一定会觉得很失落。

然后，她又想起了哥哥，她的亲哥。

她已经快两年没看到哥哥，爸爸希望哥哥能按照他的意愿来，从政。

可哥哥打心里排斥，她跟哥哥别的没有遗传爸爸，脾气倔强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哥哥大学毕业就去了国外，说要一个人闯荡。

跟家里关系闹僵后，哥哥连过年都不回来。

突然间，她就特别想哥哥。

蒋小米也没心思磨咖啡豆，去楼上给哥哥打电话。

“喂，米儿。”

一听到哥哥声音，蒋小米眼泪就掉了下来，“哥，你怎么也不回来呀。”

那边沉默几秒：“回去谁都不高兴，不如不回。

你哭什么，想我就跟我视频，还长不了，不许哭。”

蒋小米哭的更凶了，那些委屈莫名涌来。

哥哥唯一能想到的是：“跟季云非分手了？”

“没，我们好着呢。”

“那你哭什么。”

蒋小米擦擦眼泪跟鼻涕，更咽了下，“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哥哥问她：“爸爸知道你跟季云非在一起吗？”

蒋小米摇头：“不知道，他也没问，不过爸爸马上就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肯定会跟爸爸闹僵的。”

想到以后没法在家过年，妈妈心里肯定难受，她心里就特不是滋味。

然后各种委屈就一股脑的来了，眼泪都止不住。

哥哥：“别想太多，你要认定了季云非你就坚持，闹僵就闹僵，没什么的，等你离家后，我就回去。”

蒋小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回来？”

哥哥：“嗯。”

他要不在家，小米再跟家里闹僵，那过年过节的，妈妈心里也不好受，小米心里肯定更自责。

他在家里陪着妈妈，小米心里还能舒坦一点。

蒋小米擦擦眼泪：“你是不是为了我回来的？”

哥哥：“别自作多情，我是混不下去才回去。”

蒋小米破涕为笑，“瞎说。”

哥哥怕蒋小米不信，他一本正经的说为什么要回来：“四叔一个人忙公司太累，我回去帮着点，不然我们只坐享其成拿分红，以前小无所谓，现在再瞎混不帮忙的话，说不过去。”

蒋小米：“真是这样？”

哥哥：“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问四叔，我跟他承诺了，六月份就回。”

蒋小米笑了：“那我可以放心大胆的离家出走了？”

哥哥：“可以这么理解，什么时候想回来，我给你开门。”

蒋小米眼泪又掉下来，浅笑着，“好。”

跟哥哥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有表弟来喊她下去吃饭，蒋小米才挂了电话。

她现在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他们说的话题她丝毫提不起兴趣。

还不如前几天在姥姥家有意思，她捉弄捉弄三舅，跟姥姥姥爷聊聊她不听话的小时候。

吃过饭，一大家人在客厅聊天，一年里难得的放松时间。

蒋小米都有预感，他们最后一定会把话题聊到她身上，工作上他们肯定不感兴趣，那就剩恋爱问题。

果不然，最先说的是大舅，“小米，你这样成天宅在家不行啊，听你姥姥说，过年那几天，你大门没出，也没跟朋友出去玩。”

二舅：“马上都工作了，得有自己的朋友圈，该谈男朋友就得谈。”

蒋小米认真听着，不说话也不反驳。

任彦东接过话，淡淡道：“说的倒轻巧，以前成天跟防贼一样盯着她，不许她跟这个玩，不许她跟那个接触，现在又想她有朋友圈，你们还真以为朋友是花钱买来的？”

大舅手指点了点任彦东，最后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在这个场合跟任彦东怼，占不到半点便宜。

蒋慕平嘴角抽了下，他心知肚明，任彦东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任彦东不姓蒋，他没立场管，只能干瞪眼。

任彦雯注意到了蒋慕平脸色不好看，冲任彦东使个眼色，可任彦东不搭理，就跟没看到一样。

任彦东余光扫了眼蒋小米，她现在是坐如针毡，“姐夫，哥，你们聊，我带小米出去转转。”

大舅做了个手势：“坐下坐下，一年好不容易聚一次，要逛改天逛。”

蒋慕平出声，“正好你们今天都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小米介绍个男朋友，也老大不小了。”

蒋小米：“不用。”

一口回绝。

这点，蒋慕平始料未及。

蒋小米觉得藏着掖着也没意思，反正早晚得面对，索性和盘托出：“我有男朋友了，我高中同学，你们也都知道，就是我高一寒假那次在医院输液室一夜没回来，就是跟他。”

话音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惊讶之余又佩服她的勇气。

蒋慕平气的脸上血色全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蒋小米看向蒋慕平，在不知道结果前，她还是想争取一下，也许就有意外转机也不好说。

她言辞诚恳：“爸爸，我跟季云非，我们一直没断，高一到现在，我们高中三年一直都互相打气，想考个好学校，这样您就能认可我们。”

蒋慕平听到这，愣怔，高一到现在没断？

蒋小米：“到了大学后，你跟妈妈都以为我没恋爱，因为我有点时间就去打工实习，比高三时还忙。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累，因为季云非比我还辛苦，我自己体会了才能理解他。

爸爸，等你了解季云非，你就知道他有多好。

我们认识快十年，在一起也差不多七年。

你跟妈妈能不能给我们祝福啊？”

偌大的客厅，只有五叔嗑瓜子的声音，其他人都安静的看着蒋慕平跟蒋小米的‘对峙’，就连表弟表妹都不敢吭声。

蒋慕平脸色紧绷，这个时候说再多废话没用，大道理也需不着多罗嗦，他说：“季云非那样的家庭，你不用多想，我不可能同意。”

顿了下，“先撇开他的家庭不谈，你告诉我，他能给你什么保证？”

蒋小米：“我们有住的地方，他就算创业不成功，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我自己也有工作，我们可以养活自己，这就是保证。”

蒋慕平简直不敢相信，“蒋小米，你现在的追求就这么可悲了吗！已经降低能养活自己就行？”

蒋小米反驳：“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爸爸，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理想强压给别人。”

蒋慕平心口起伏：“我强压给你那也是为了你好！蒋小米，你现在是被季云非那小子给迷昏了头脑，成天在云里雾里过日子，我不跟你去理论这些，你那些所谓的什么爱情感情。”

他一字一顿：“我一个过来人告诉你，一分钱不值！”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你们现在年轻人一个个都矫情的要追求真爱，嫌家里人不理解不懂你们，你们很苦闷！我看是我们家长都太惯着你们了，让你们吃饱撑着没事干，专门无病呻吟！”

蒋慕平越说越气，冷嗤几声：“那些天天喊着真爱无敌，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睡马路住地下室也幸福，到底幸不幸福，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给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

蒋小米张张嘴，还不等她说话，蒋慕平又说了。

他接着摆事实：“等到你那些同学家的孩子住最好的学区房，可以上最好的学校，父母有钱给他们出去长见识时，那时候你是不是心里能平衡？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会！你一定会心里失衡！你现在还没做父母，你没法体会父母的心情，你没到那个年龄就不会考虑那么多，我跟你妈是过来人，经历过了，所以提前告诉你。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家长都想觉得爱情不值钱的原因，因为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客厅里所有人都没吱声，蒋慕平管自家孩子，他们不好多言。

蒋慕平把剩下的半杯茶一口气喝了，“再说句你不爱听的，季云非创业为什么不成功？

因为他没钱没关系没资源，就这么简单。

你要问这个社会要公平，那你们就太天真了。”

爸爸的话尖锐又现实，蒋小米没反驳，她没有傻白甜到连这些都不懂，她还是那句话，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有人追求权，有人追求钱。

有人追求地位和荣誉。

有人追求信仰，获得心灵上的满足感。

也有人追求一种简单的生活，有夫有子万事足。

没有谁对谁错。

蒋小米心平气和道：“爸爸，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您跟妈妈一开始就是05+05等于1。

我和季云非，我们都是零，我愿意陪他从零到零点五，我们一点点变好。

爸爸，你别看不起季云非，他就是没有个厉害的爸爸而已。

他不比你年轻时候差，不对，也有差的地方，他没有你那样显赫的家世跟特别的优越感。

可……可你的优越感也是爷爷给的呀。”

“你！”

蒋慕平手指点点她，却无力反驳。

客厅其他人，特别是五叔，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简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蒋慕平咬肌紧绷，半晌。

“你这是一叶障目了！你还真以为季云非是单纯的跟你这个人好？

你要没有家庭背景试试，看他对你还是不是之前的态度！蒋小米我看你是越长大越糊涂！你离开这个家，你不姓蒋你什么都不是！”

蒋小米也有些激动：“爸，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功利，我家境好对他没坏处，可就算我家庭普通，我们也会跟以前那样！”

她站起来，“以后我什么都不会靠家里，钱我一分都不要。”

蒋小米拿来自己的包，找出皮夹，把里面所有的黑卡都拿出来，是三舅的她就还给三舅，四叔的两张也还给四叔。

还有五叔跟堂哥的，她都还了回去。

他们没接，她就直接放茶几上。

又从包里拿出那套公寓的门禁，“钱跟钥匙都在这。”

蒋慕平脸色铁青：“跟我示威是吗？”

蒋小米：“不敢，我就是想说，没有这些，季云非还是那个季云非，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蒋慕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再说就没意思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同意，跟他赶紧断了，该相亲去相亲。”

蒋小米那么坚决：“不可能！”

她说：“其实我知道，说到底你们就是看不上季云非家里，觉得没权没势。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跟他分手，我搬出去住，不沾家里光，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我跟蒋家的关系。”

蒋慕平把水杯直接摔桌上，砰一声，杯子里的水溅的到处都是，果盘里也有。

他冷声道：“蒋小米，你给我想好了，你今天要是走出这大门，就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蒋小米眼泪掉下来，梨花带雨，倔强道：“不回来就不回来！”

直接上楼去拿行李箱。

他们还以为她发脾气回自己房间去，不想跟蒋慕平说话，因为她胆小，从小就乖巧，跟家里人闹翻脸她还不敢。

“你干什么呀，大过年的非得吵成这样？”

任彦雯埋怨的看着他。

“老蒋，你也消消气，米儿还小，不懂事，我们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再跟她好好谈谈。”

大舅也插话。

蒋小米动作很快，拎着行李箱就下来。

所有人，除了任彦东，都是一愣。

这孩子还来真格的呀？

任彦雯也急了，她没料到一向乖巧的女儿敢这么叛逆，竟然真的要离家，这一刻她恍惚，她好像特别失职。

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们。

他们心里想什么，她好像从来不知道。

她除了工作，跟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这次考的怎么样？

蒋小米对所有人都欠了欠身，朝大门口走去。

“小米，你回来！大过年的，你去哪啊！”

任彦雯站起来要去拦她。

刚走一步，一把被蒋慕平给扯回沙发上。

蒋慕平气的口不择言：“她不是有能耐吗！滚了这辈子就别回来！”

蒋小米头也没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