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州返回沙州，在敦煌的刺史府里，李炎坐在沙盘前。
吐蕃东道大论尚绮心儿点起大兵袭击河西走廊，这一战可以说是比当金山口还要凶险。
当金山口之战，可以说是有心算无心，李炎掌握了吐蕃大军的动态，又用大雷音寺的和尚们设下诱饵，伏击了尚绮心儿的大军。
但是这一次从吐蕃大军从祁连山口出，祁连山口地形开阔，光靠张掖这点兵力根本挡不住。
虽然大军已经向张掖集结，但是如今陇右能战的部队，还是少于尚绮心儿的。
更危险的是，尚绮心儿背后还有赤松德赞，若是真的被尚绮心儿切断河西，那后方的吐蕃赞普必定会进军陇右。
但是建宁王身后有什么呢？
朝廷的大军新败，还要借兵回鹘收复国都。
就算是陇右被攻，朝廷上诸公怕是又要提出弃陇之策。
崽卖爷田不心疼罢了。
从委任房琯这个河西节度使，来陇右推行改马为桑，就可以看出朝廷对待陇右的态度。
那就是能搜刮一笔就搜刮一笔，对于朝廷来说，两京才是关键，陇右什么的都是可以舍弃的。
李炎身后没有大唐，只有陇右百万军民。
一想到这里，李炎就感觉肩膀上沉重了很多。
他看过论坛里的史书，看过陇右被吐蕃占领后百年汉人悲歌，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这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李炎身边的参谋长徐俊推门进来。
“殿下，尉迟将军的大军已经解了赤水军之围，明日就能驰援武威城。”
李炎看着沙盘又问道：
“后方的援军还要几日才能到？”
徐俊立刻说道：“还需半月，北庭的援军才能到张掖。不过沙州西州瓜州的部队已经出发，只需十日就能抵达张掖。”
李炎点点头，他来开椅子坐下，却没与看陇右的沙盘，而是盯着墙上的大唐全图说道：
“徐参谋，你说我大唐十万大军，又有郭子仪此等名将，为何会有青渠之败呢？”
这下子徐俊愣住了，建宁王你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徐俊已经做好了河西之战的战略准备，对于即将在武威城下发生的战斗都做了详细的兵棋推演。
可没想到建宁王不问陇右的战事，却讨论起青渠之败了。
这下子徐俊愣住了，青渠之败虽然在史书上只是寥寥数笔，但是这场败绩也是郭子仪为将生涯的污点。
而在这场史书上寥寥数笔的战败，却折损了大唐数万精锐，将朔方抽调的精锐边军几乎打光了。
这场败仗在这个时代的影响之强，甚至连一些西域小国都知道了消息，蠢蠢欲动起来。
李炎也很疑惑，守卫西京的安守忠不过四千人，为何能将十几万唐军打的落花流水。
若是京畿禁军这种早就烂透了的军队也就罢了，朔方、陇右等地的边军，可是这个时代大唐当之无愧的强军。
徐俊想了想说道：“青渠之败，责任在朝廷。”
徐俊也是没办法了，只好翻开游戏论坛，找了个讨论青渠之败的热帖飞快的浏览起来。
李炎点头说道：“你是说朝廷不该急于用兵，应该先切断伪燕的退路，围困两京后再攻西京？”
徐俊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他说道：“不是战略上的问题，无论是切断伪燕后路，还是直取西京，其实战略上都是各有利弊。”
“十万大军围攻西京，守卫西京的只有安守忠的五千人，怎么也不该有如此大败。”
李炎来了兴趣，他继续问道：
“那为何会有如此大败？”
徐俊立刻说道：“臣所言者，不过闭门私语，请殿下恕罪。”
“但说无妨，我霸府中还未有因言获罪者。”
徐俊这才说道：“青渠之败，虽然有唐军指挥失当，伪燕军队背水一战的因素。”
“但是这场大败，其实根源还是朝廷。”
“朝廷诸公，所想所算的，不过是门户私计。”
“宰相韦见素，京兆韦氏之主，伪燕建制后，族中也有子弟出仕伪燕。”
“被殿下所斩杀的拜城县令，也是京兆韦氏子弟。”
“这些大族子弟，眼中只有家族荣辱，想的都是保全家族的荣华富贵，两头下注，搜刮民脂民膏，所进之策可有公义可言？”
李炎愣住了，没想到徐俊竟然从这个角度入手。
接着徐俊又说道：“殿下才到陇右的时候也见过了，豆卢军五校尉视士卒为奴仆，陇右男儿皆以当兵为耻。”
“朝廷重金募兵，招募的也只是市井氓流，当兵也只是吃粮讨赏，在陇右百姓看来，兵与匪也无异了。”
“陇右朔方之精锐，不过士卒弓马娴熟，可大军作战，仅仅一人勇武何济于事？”
“朝廷自宰相公卿，到县长司曹，都只为自己私计，这样的朝廷能打胜仗，也都是郭子仪带兵有方。”
“即使如此，郭子仪这等当世名将，也要污名自保，能有青渠之败自然不足为奇。”
李炎本是有感而发，随口一问，没想到徐俊竟然能够说出如此精辟的观点。
他叹息一声说道：“若要再造盛唐，徐参谋以为要从何入手？”
徐俊斩钉截铁的说道：“若要再造盛世大唐，首重之事就是吏治！”
“吏治？”
“这天下之事，还需要天下人为，若做事的人存了私心，都为自己计，这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能做好的。”
“太宗皇帝能扫荡天下，就是君臣一心，只有君臣无私，才有天下为公。”
李炎点点头，徐俊说的确实没错，在王朝初期，就算是朝廷不富裕，但是君臣都能秉公办事，所以百姓往往是安居乐业的。
这时候军队装备可能不足，甚至经历乱世兵员也不足，但是军队战斗力却很强大。
太宗靠着几千人就能攻占河西，可如今朝廷手握十万大军，却败于安守忠的五千叛军。
徐俊又说道：“臣听闻，太宗年间府兵作战，有功则赏，有过责罚。出身贫寒者也能封上柱国，王公大臣子弟犯错，也会受到军法处置。”
“这样士兵自然用命，能者上，不能者下，自然能百战百胜。”
徐俊对李炎拱手说道：“殿下莫忘今日之问，盛唐才有再造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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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史为鉴，却不能明得失，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