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丽平最初的计划中当然没有把卢展鹏所提议的苗栗地区作为前期的固定航线目的地,不过在她听完卢展鹏所介绍的情况后,也同意该地区未来可能会有一定的发展前景,而且如果立即投入资源开始经营,或许真有机会能够垄断当地的航运业。
但问题就在于她的这个创业计划在初期所能投入的资金和人员都比较有限,为了能够在业界站稳脚跟,尽快盈利回本,她必须优先选择那些业务量充足,且运输成本可控的港口作为目的地。而苗栗出产的特殊货物不但对承运的船只条件有一定的要求,甚至连负责装卸运送货物的船员也必须先接受运输化工产品的培训,这些环节在无形中会让运输成本增加不少。
如果梁丽平的船务公司能够满足这些特殊的运输要求,那么的确有机会包揽这些运输业务,但卢展鹏对当地运输需求缺乏详细数据,梁丽平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事业来冒险。这合作计划只起了个头,就不得不戛然而止了。
不过卢展鹏倒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他希望余锋和梁丽平再给他一点时间,一方面通过自己的渠道去了解苗栗当地的状况,另一方面也是要找自己老婆再谈一谈,看看有没有可能自行掏一笔钱来入股余锋夫妇的船务公司。
“别太勉强,家庭和睦第一。”余锋憋着笑调侃道:“你媳妇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们今后还可以再琢磨别的合作项目。”
卢展鹏哪肯示弱,立刻反驳道:“老余你可别小瞧人,我们家的大事一向都是由我做主!”
“这么说来你家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余锋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卢展鹏的说辞:“来这边都十多年了,你家的事有哪次是你做主的?”
两人互相知根知底,卢展鹏自知无法自圆其说,当下也只好先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唏嘘道:“是啊,我们来这边都已经十二年了,你我也快四十的人了,当初参加穿越时候立下的那些宏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实现!”
这两人都是工科出身,专业方向一个机械一个石化,和绝大多数同伴一样,来到这个时空后依然还是只能从事自己最为熟悉的行当。不过凭借他们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很有可能都会成为各自领域的一代宗师,受到后世的敬仰。
但时光飞逝,转眼十来年就已经过去了,虽说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似乎也远没有达到当年参加行动时所预想的种种目标。余锋仍然未能制造出可量产的内燃发动机,而卢展鹏负责的炼油项目也一直未能达到理想的生产状态。哪怕他们都清楚只要能攻克手头的技术难关? 就能让海汉的国力再提升一大截,让他们成为青史留名的国家英雄? 但也还是不得不受制于客观环境,只能一点一点地向目标缓缓挪动。
听到老友的这番话,余锋也很是感慨地应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无法在工业化的进程上取得真正的突破,要等到下一代? 或者下下一代人才能勉强完成我们当初所制定的那些目标。”
空有一身本事? 却无法将其实现的滋味,他们这些年已经反复品尝过多次? 年轻时的锐气也在一点一点地被现实磨平。虽然在这个时空的民众心中,他们是无所不能? 近乎于神一样的存在,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仍有数之不尽的困难挡在前进的道路上? 终其一生? 也未必能将这些拦路虎全部扫清。
但同为穿越者的梁丽平对于这种处境的看法却更为透彻? 便听她说道:“还没到退休的时候?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就开始伤春悲秋回顾人生了,有这工夫还是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
“我们就感慨几句? 又不是不做事了。”余锋赶紧替自己和卢展鹏分辩几句:“接下来我去拜访宁崎? 你去找施耐德? 我们各忙各的? 争取早些把事情理顺。”
“等等。”卢展鹏听得有些糊涂:“这里边怎么还有宁崎和施耐德的事?”
“各是各的事。”余锋只好给他解释道:“我打算找宁崎再要一些近期毕业的学生? 以后跟着我学发动机的维修维护。至于找施耐德,是让她去谈贷款开船务公司的事。”
这时候余锋的小女儿在旁边叫唤? 梁丽平也就没心思跟他们继续聊下去,起身照顾孩子去了。
卢展鹏接着话头说道:“你从宁崎那里要人,顶多也就给你几个初中毕业生? 就那知识水平要学发动机相关的东西,培训期恐怕会很长了。这可不是蒸汽机? 机械原理和结构要复杂得多,要是人笨点,可能学上个月都入不了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能读到高中,或者是初中毕业就被工业部选走的人,我也弄不到啊!”余锋叹了口气道:“初中生虽然基础差点,但如果只学维修维护,那也不是不可以。你看以前城市里那些修车的铺子里,多少修车技工都是没念完中学的人,一样也能慢慢学出来,无非是经验积累而已,只能多点耐心慢慢教了。”
卢展鹏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说不定可以给宁崎提一下。”
“你说来听听看。”
“我们去跟宁崎说,让三亚本地的初中办个第二课堂,学生可以挑选自己有兴趣的课程,比如说机械专业,或者石化专业。我们可以讲一些浅显的专业知识,吸引对此感兴趣的学生,然后进行定向培养。”卢展鹏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余锋皱眉道:“那你我亲自去当讲师?再说这事也不是你直接去讲课就行了,你当老师不得提前备课?说不定还得自己写教材,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你觉得这工作能干得下来?”
“这……”卢展鹏也觉得余锋说得有理,自己的考虑似乎的确不够周到。
他们两人虽然这些年一直都在带徒弟,但却没有以教师的身份在学校里讲过课,基本上都是带着徒弟们一边实习一边传授专业知识。而授课所需的专业教材,目前市面上也根本没有,卢展鹏这主意刚一提出来便宣告夭折了。
两人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开始讨论余锋目前正准备着手制造的柴油发动机的技术细节。
余锋手上有很多种发动机的图纸,他打算先从结构相对简单的单缸柴油机开始动手,试制一台小马力的样机。这东西的用途极为广泛,运输、装卸、矿场、工业生产等等方面,都能因此而大幅提高效率和产能。
尽管余锋手头有现成的制造方案,但从加工组装到后期的测试运行,期间还是有许多的技术细节需要慢慢理清。余锋没有条件把工业部现有的技术力量都集中到自己手上,所以他也只能靠自己摸索解决这个过程中所将遇到的各种问题。
这天的海钓活动只持续到下午就草草收场,不过两人钓上来的鱼倒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两家近期对鱼类食材的需求,所以余锋作主将其中一部分分给了手下的几名船员,还有一些则是安排运去自家机械厂,作为员工们明天的伙食。
与卢展鹏一家在码头上话别之后,余锋和梁丽平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让保姆和护卫将儿女先带回去,他们则是要去赴一个提前安排好的会谈。
余锋夫妇乘坐马车来到城区的一间酒楼,梁丽平已经提前在这里预定了一个包间,准备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
他们进入包间坐下没多久,客人便到了。夫妻俩一同起身相迎,来者见状却是连忙躬身作揖道:“二位不必如此客气,老夫可承受不起!”
“尊老敬贤,这是应该的。张老,请坐!”余锋很客气地伸手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来者正是三亚造船厂负责人张天贵,以他的年纪和在海汉国的资历,的确也当得起这份尊敬,不过在穿越众的面前,他一向都表现得十分恭敬,从无逾矩的言行。张天贵客气两句之后,便也落座。
双方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不过坐在一起吃饭倒是头一遭,张天贵也很明白这对夫妻宴请自己的原因,酒过三巡之后,他便主动提起了话头:“上次梁主任找老夫所说的事,老夫已经仔细作过计算了。”
余锋夫妇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望向张天贵,等待他说出下文。
便听张天贵继续说道:“如果照梁主任的要求,要在三亚造船厂一次下订八艘愚公级帆船,那么可能需要分成四批交付,每批两艘船,整个交付期至少需要两年。”
“也就是说,要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完成这八艘船的订单?”梁丽平听完之后微微皱眉,但还是向张天贵确认了一下这个比较重要的时间。
张天贵点了点头道:“二位肯定会觉得这个交付期拖得太长,但这也实在没有办法,三亚造船厂目前的任务早就已经排到了后年,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官方任务,白纸黑字签了合同,不敢轻易违约。民船的建造安排,两位可以随时来船厂调阅,老夫保证没有半句虚言。若不是梁主任说可以一次付清造船费用,那交付时间恐怕还得再多等上一年半载。”
其实不用去船厂查民船的建造安排,两人也知道张天贵所说基本属实。梁丽平如今的工作几乎天天都要与各家船行打交道,自然知道有很多大船行几乎每年都在订购新船。何况三亚造船厂还要承接来自海运部等官方部门的造船订单,船厂的产能自然很难满足需求。
如果不是他们的特殊身份,加上梁丽平表示可以一次付清船款,那这个交付时间恐怕就不止是两三年了。
梁丽平道:“张老,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尽可能快地得到这些船?”
张天贵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应道:“办法是有,但老夫觉得可能不太适合二位。”
余锋忙道:“无妨,张老先说来听听。”
张天贵道:“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加钱买别家正在建造中的船,但这恐怕不是随便加个千八百就能达成的交易。”
梁丽平没有作声,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显然对于这个办法也的确不太认同。她本就打算通过贷款来订购这批货船,交付期越长所需支付的利息也会越多,但如果要加钱来买下别人的订单,那恐怕额外付出的钱财会比贷款利息更多了。
张天贵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还有个办法,就是由三亚造船厂出面,把订单委托给各地的造船厂分开建造,这样最快或许能将交付期缩短到一年左右。”
余锋不解地问道:“这委托建造是个什么意思?把造船订单分包出去?”
张天贵点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大致便是这个意思。订单是由三亚造船厂接下来,不过具体建造工作就将由多个造船厂共同完成。”
梁丽平道:“那这个造船费用有变化吗?”
张天贵道:“自然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价钱执行。”
梁丽平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在心中盘算此事的利弊得失。海汉目前大大小小的造船厂至少有二三十家了,不过有技术能力建造愚公级帆船的肯定都是国有造船厂,这样算下来大概也就七八家。而其他地方的造船厂也的确不像三亚造船厂这么繁忙,如果能由数家造船厂同时动工建造,那这八艘船的订单说不定还用不了一年就能交付。
虽然从时间上来看,这样的操作能够缩短交付时间,但这里面也有一些别的问题存在。比如其他造船厂的技术力量肯定不如张天贵坐镇的三亚造船厂,到时候出来的成品可能多少会有一点质量差异。此外其他造船厂的报价也肯定要比名气最大三亚造船厂低一些,张天贵把订单分包出去,却还是按照之前的报价收钱,这对船主来说多少是要吃一点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