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院子终于都收拾妥当。
大家都累了一天,因而并未再聚到一处共同用膳,而是在各自院落中简单用些,便早早歇下了。
贺令姜的院落中,灯火也逐渐熄下,陷入沉睡之中。
她却未曾睡下,而是趁着夜色出了院子。
这处院落地处偏僻,极为幽静,在不远处便是一处宽广的池沼,内植莲花。
此时还未到莲花开放的时候,一眼望去,田田莲叶在微风中打着颤。
霎时起了风,本来密密挨着的叶子,同时往一个方向伏去,宛然在池面荡出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今夜月色甚好,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泻在这一片莲叶上。薄薄的青雾仿若轻纱,淡淡地飘在池面,如同旖旎的梦。
池边有一座亭子,飞檐翘角,空凌秀丽。
贺令姜抬头瞧了瞧,纵身一跃便上了亭顶。
站在高处望去,月光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周遭的假山花木更是一览无遗。
她扯开锦囊放出了尺廓:“帮我守着。”
尺廓懒懒地打了声哈欠,他早就习惯贺令姜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去修炼了。
谁叫人家先前那般慷慨地喂了自己那么多恶鬼呢。
如今被她叫醒,他也没抱怨,自觉化作一道青烟浮在亭子上空,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四周。
贺令姜盘腿坐在亭子上,掏出一物,摆在了身旁。
是从哀牢山中取来的冰魄青莲。
她掀开琉璃匣子,玄冰的丝丝寒气瞬间浸润到空气中,让周遭都跟着冷了几分。
匣中的青莲绽得正盛,缕缕清香从莲花身上散出,幽幽地飘到鼻腔之中,沁人心脾。
贺令姜双手捏诀,绕着青莲周身勾出一道符箓,而后便闭上了眼睛,调动起体内的真元。
莲花的幽香,丝丝缕缕地从莲瓣花心传来,在贺令姜的动作下,那本无色的清香竟凝成了一道泛着冰色的纱雾,萦绕在她周身。
她手上翻飞,又接连结了几道符印,而后那田田的莲叶竟似触了雷电一般,在微风中猛地颤动起来。
不过两息,又平缓了下去。
夏风轻轻,月色温柔。
月光之下,碧绿的莲叶间有星星点点的碧色荧光升起,缓缓向贺令姜周身的纱雾中漂浮而去。
而后,那碧色的光点便融入了纱雾之中,原本只是冰色的纱雾,也跟着浮起淡淡的青色微光。
贺令姜闭上眼睛,感受着周身的灵气,而后将它们一点一点引入体内,引到着这股灵气同自己的体内真元一起运行。
沁凉的灵气同她原有的真元,渐渐交融在一起,最后融为一道细流,在她的引导下,在四肢百骸间游走起来。
等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贺令姜手印微变,而后手上结印,萦在她周身的纱雾猛地一闪,方才渐淡的青色,竟又浓郁了几分。
她手上轻轻一扬,纱雾微颤,有少数碧色光点从它身上溢出,又轻轻地向池塘中的莲叶间浮去,隐入其间不见了。
而那股纱雾,也从她周身渐渐撤去,重又隐入青莲之中。
贺令姜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收印睁开了眼睛。
尺廓见她已然结束,化成人形坐到了她身边,低头去瞧那冰魄青莲。
“这莲花开得倒是愈发好了。”他轻抽鼻子嗅了嗅,“连带着香气也比先前更加幽深了几分呢。”
“是呀。”贺令姜伸出手指,在莲瓣上微点,似是感受到她的气息,莲心也几不可见地跟着轻轻颤动起来。
“我费了那么多力,带着它一道修炼,它若是再不开得再好些,岂不是让我白耗心思了?”
她借着冰魄青莲之力,吸收天地灵气,然后将其引入自己体内化作真元。。
可是每次引着真元在体内运行一圈后,她最后都会分出一丝反育给青莲。
如此一来,青莲之灵气欲强,也能助她精进得更快。
同样地,她精进得愈快,也能让青莲灵气更强,能吸纳更多的天地灵气过来。
至于那些贺令姜返给它的真元,青莲也不会尽数吸纳,而是再返回少许给那些献了灵气的花草树木、月华雨露。
所谓修炼,本就是借于天地,再归于天地。
万物相生,相辅相成。
贺令姜垂眸瞧着青莲的花瓣,她不伸手碰它,那青莲便如同一朵冰莲一般,动也不动。
她慢悠悠地开口戏谑道:“它若是真的毫无动静,我还不如将它吃了呢。虽不知传言真假,但好歹也能得个延年益寿吧……”
吃了?
花蕊猛地一颤,莲瓣抖得像是在风中打摆儿。
尺廓不由惊奇地道:“呦,这小莲花似乎还能听得懂你的话呢。瞧瞧这摆的,这得激动成什么样呀?”
贺令姜又伸手戳了戳它的花瓣:“是挺激动的嘛。怎地先前就是不戳一下,就动也不动呢?”
这回青莲懂事了许多,她的手指刚靠过来,花瓣便展开了几分绕到了指尖,莲心也不住地轻轻摇摆着。
尺廓瞧得有趣,也想伸手去摸一摸,哪知他刚刚靠近,那莲瓣便合了起来,散发出的股股冷气几要冻掉他的手指头。
“哼!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尺廓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
贺令姜却高兴了:“这怎么能算是欺软怕硬呢?这般识时务的小莲花,当得一赞。”
说着她手上结印一挥,一层淡金色的薄雾便轻飘飘地洒在了青莲身上。
青莲的花蕊和花瓣,这下可是欢快地抖动了。
“呵!你就宠它吧!”尺廓一摇身,便幻作了青烟缩回了锦囊里,而后大咧咧地吩咐:“快点回去,小爷要睡觉。”
贺令姜食指轻挑,系着锦囊的袋子便被她挑到了指尖,在空中微微打着晃儿。
她垂头瞧着袋子,默默地想,她最近是不是对尺廓太好了呢,竟然还有鬼对着自己称小爷?
指尖微勾,那锦囊便被她挑着在空中转了几圈儿。
于是乎,贺令姜就这般一面百无聊赖地晃着锦囊,一面缓缓地往自己院中踱去。
锦囊里满是尺廓哇哇大叫,还有问候人的声音。
然而贺令姜不在乎,因为,她听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