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辉从游戏舱里坐起。

“星月，今天是最后一天，我的身体机能可以进行冬眠了吗？我感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询问着。

“随时可以。”星月说。

“那么，百年后见。”陈景辉说。

“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后，陈景辉躺回了冬眠仓，灯光熄灭，他陷入了沉睡的梦乡。

……

“早安，小灰灰。”

陈景辉恍惚着醒来，好像时间还停留在片刻之前。

但他很快知道，又过了百年。

距离目的地，还有524年，但对于陈景辉来说，只是十几个星期。

“星月，蒲公英号这段时间有出问题吗？”陈景辉问。

“没有出问题。”星月说：“不过，你还是需要进行一轮大检，星舰很多地方都已经完成了多轮更换。”

“好的，我休息一会儿马上去。”陈景辉说：“南门二那边有送来信息吗？”

“有的，这次也要等大检后看？”星月问。

“不了，现在看吧，正好我现在也没法去检查。”陈景辉说。

“嗯，增强现实眼镜就在你旁边，已经重新更换了一个同样款式的，但数据仍然在上面。”

陈景辉点头，穿好衣服，坐在旁边，戴起增强现实眼镜。

这一次，传输过来的，是很多人类穿着看起来很别扭的，陈景辉那个时代的衣服，在一个小房间为陈景辉庆贺生日。

他们还吹了蛋糕上的蜡烛，说出各种祝福的话语。

时代变易了两百年，看起来南门二那边的文化并没有如黑暗时代那样毫无变化，而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陈景辉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说话时，有非常重的排练成分，但也能看出真心实意。

很多人类也逐渐脱离了正常人类的外貌，有着其他颜色的头发，瞳孔，虽然初看着怪怪的，但非常好看。陈景辉猜这是基因调制逐渐变成父母的可选项，让父母为孩子定制容貌，是人类对基因技术更进一步的掌握的结果。

不过，令陈景辉内心一沉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在祝福视频结束后，穿着女仆装的星月才出现，说道：“陈景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实上，永生之血被我们发现有巨大的缺陷，这个缺陷并不是永生之血的，而是人类的心灵没有办法像肉体一样不断延寿下去，从人类150岁开始，即使大脑没有任何病灶，也开始出现了失忆症，老年痴呆症等病症，目前，我们尚无办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研究出的解决办法，是利用记忆删除和清空，来减轻心灵的负担，这样可以让意识保持相对的年轻，这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在那种情况下，新生的人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从前的她。”

“对了，最后还有一段视频，是你的朋友雪忧花在删除自己记忆之前，给你留下的视频记录。”

画面一闪，陈景辉还措手不及着，就看到了坐在白色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雪忧花。

她看起来还是相当年轻，甚至比上次视频时还要年轻一些，但她的眼神非常苍老，像一些陈景辉曾见到过的，自然人类中的老人。

“陈景辉。我其实，已经记不起你长什么样子了。”雪忧花说：“上次看我和你的照片时，我第一时间在想，我旁边这个帅小伙是谁。”她露出了笑容，看得陈景辉有一些心疼。

“还是旁人告诉了我，那是陈景辉，那是第一个孤勇地走出星系外，为人类传播火种的人。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我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我遗忘了我自己的存在，那我需要去删除记忆，变成另一个人。”

“已经很快了，我快要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但我并不后悔我的人生，我这一百六十多年的人生过得非常美好，我相信我的身体里会孕育出和我一样的心灵，她也会开启另一段人生，就像一次转世重生。”

“真想让你看看如今的南门二啊，真想和你一起去旅行，不管去多远的地方，不管去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几次，陈景辉注意到室内的光照发生了瞬间的变化，他推测这段视频是多次剪辑过来的。

“最后，祝你平安。”

她微笑着说。

直到视频播放结束后，陈景辉都愣愣地坐在原地，星月也没有打搅他，让他一个人待在冬眠室里。

陈景辉手颤抖着拿出贴身存放的笔记本，这两百年来，它大部分时间处在没有氧气侵蚀的环境，看起来纸张连泛黄都没有。

他看到了自己出发之前作的那首诗：

我是飘扬在宇宙的蒲公英

温暖的太阳风轻抚我的绒毛

我要去远方

但她吹不动我

我必须自己把自己托起

迎着最轻的暴风

越过极寒的虚空

去到彼岸扎根

我是永不归乡的旅者

家乡在我身后

光是她和我的信使

要匆匆走上数年

我要把我的留恋当做信件

对宇宙中最快的信使说：

“光啊，请不要不耐烦，请告诉她……”

“我一切平安。”

陈景辉看着看着，想起了不久前写下这段诗的自己，用手遮住眼睛。

还未出行前，他有浪漫的诗意可以写下，可等时光以洪流般的重量将他压垮时，他内心只有巨大的悲伤和孤独，再也写不下一句诗。

“星月，抱歉……”陈景辉轻声说：“让我多休息一会儿。”

“好的。”星月回答。

陈景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在吃过一顿星月做的美餐后，开始检修工作。

“蒲公英状态非常良好，没出什么问题。”陈景辉完成了检查。

完成检查后，陈景辉照例浏览了南门二发来的其他信息，这一次发来的科学技术比上次少了很多，看上面的理由是，专家们认为那些新技术太先进了，蒲公英号就算拿到也没用，需要进行好多次产业升级才能用上，他们建议陈景辉在抵达南门二后，修建信号站，在完成产业升级后，再从他们那里接受信息。

最大的一个坏消息是，南门二发现，星舰的推进速度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即使是最快的星舰，也不会再比蒲公英号强多少，就算理论上的反物质发动机确实更强，但宇宙中没有方便可用的反物质资源，生产反物质也太过困难了，受限于基础理论，人类恐怕永远没有办法达到接近光速的旅行速度。

好消息则是，人类在材料，生物，脑科学方面的进步令人欣喜和担忧，尤其是记忆灌输，记忆删除这些技术，总是让陈景辉想起某些地球时代的反乌托邦故事。

按照这些新技术，陈景辉甚至可以制造设计人类时，就为他灌输记忆，让他直接以成年的姿态离开克隆仓，还保有足够充分的知识，甚至可以按照自身的意愿塑造对方的性格和信念。

陈景辉把自己的担忧告知了星月，而星月说道：“像这些技术的原型，其实在我们的时代已经出现了，比如游戏舱，就利用了调制的电磁场去压制大脑的正常记忆。”

陈景辉也恍然大悟：“对啊，我想起来了，当时在游戏里进行一二互查的时候，很多记忆是直接出现在我脑海里的。”

“那是记忆灌输技术的原型。”星月说道：“这两项技术也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也有来源，还和超自然能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