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江南游历,民心呼善(1 / 1)

长生可否 江天寥廓 2138 字 2022-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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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在湖广境内,还属于南京的势力范围。

张执象闭关大半年下山,颇有日新月异的感觉,在码头与父母告别,邱元静以拜会龙虎山的名义南下,实则也是在护送张父张母。

王翠翘、张静笃她们却是不肯回去,要跟着张执象。

苍珠也是跟着过来了的,她是张执象收的第一个徒弟,老天师他们虽然足够教她了,但也不知张执象是个什么培养方向,徒弟还是跟在师傅身边学习比较好。

反倒是银翘跟王绛阙告别了。

她是妇女协会的坤行司指挥使,天下间多有女子遭遇不平事,还待她带着坤行司主持公道呢,此次陪王绛阙南下,已经是耽误很多公事了。

“驾!”

看着银翘背负火铳,策马远去,那飒爽英姿,倒是让张静笃羡慕不已,她也曾有个女侠梦来着,只可惜进了江湖,就发现不是那回事了。

底层的江湖,倒也有几分快意恩仇。

但稍微高一点,便发现那些奢遮人物,强一些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有靠有凭的,背后联系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政商二字。

走了一遭舟山,见了那些主导江湖的手,便只觉得江湖无趣,除了最顶尖的大侠,谁不被这些势力浪涛裹挟其中?

可如今见银翘的潇洒,却又发现江湖虽不是想象中那般,但也有可以行侠仗义的空间。

倒是她以前想的那些,太过狭隘了。

“我们去京师?”

王绛阙以为张执象出关,自是要先去京师找嘉靖的。

但张执象却说:“不急,好戏即将开场,先在江南看看,且看看徐阶是如何与士绅们斗开的。”

却是要顺江而下,看沿途风光。

……

陈五本是南京城的一个非常普通的脚夫。

前半辈子,幼时随父母在乡下种田过营生,后来父亲得了病,借了债务,可钱也花了,人还是没有保住,两亩田产,自然也被家乡的何老爷以讨债的名义收走了。

虽然,他们明明只借了五两银子,两亩水田,能值至少三十两……

告官无门,又不愿意给何老爷当佃户。

两母子便孤苦伶仃去了南京城,讨一口饭吃,希望能将就着活下去,可几年下来,不管陈五如何努力,却一直都挣扎在温饱的边缘,生存压力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让他不敢放松一天,更不敢生病,对未来的生活更是近乎麻木。

直到嘉靖五年的那天,南京城来了个小天师。

他又恰巧得了小天师雇佣,帮着做了些事,按说薪酬已经很丰厚了,可小天师离开南京,还送了他娘一副眼镜。

让他娘能够看清针线,可以重做女红,家境才慢慢好过来。

积善之家能有余庆。

母子娘勤俭节约,终于存够了他娶亲的钱,也是一户进城打工的人家,交了彩礼,简单办了婚事,也多了个劳动力,一切欣欣向荣。

后来生了个儿子,取名狗儿,想着贱名好养活。

因不好供奉小天师,便请了一张三清像,常年烧香,为小天师祈福。

却不想嘉靖十六年的时候,又再次见了小天师。

本来只想好好招待,一表恩情,却不想除了小天师外,竟然还招待了圣上,激动之情,无以言喻,换做旁人,怕是要大说特说。

可他家老实,竟不曾与外人说过此事。

只是自那天以后,他家狗儿得了个大名,叫陈明。

经由小天师指点,狗儿愈发聪慧懂事。

而他们家似乎也时来运转,陈五因为办事老实可靠,南京钢铁厂招人的时候,得到了牙行的推荐,成为了一名产业工人。

是的,牙行。

当年公会成立,头两年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也正是得益于公会的存在,他们的劳动环境好了很多,报酬也涨了,他才能更快的存够钱娶媳妇。

可也就是两三年是好的,后面就慢慢变味了。

再后来,竟是有了苛敛的意味,经常强行摊派,又或者帮着欺压做工,压低工钱……

牙行也重新拿回了市场,掌握了劳动中介的权力。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牙行怕工会有名义索要,比以往对付劳工们要客气一些,也尽量帮劳工们处理一些纠纷,省得某会闻到味道了过来闹事。

陈五经介绍进入了钢铁厂做事。

便发现了大不同,因为日新月异的发展,钢铁产能的需求,他们没日没夜的加班,虽然劳累,可工资一发,却又精神抖擞。

以前他一年不过挣二三两银子,如今一个月却是有3000元工资。

抵得上以前一年收入了。

他可以带着家人去租更好的房子,并试图存钱买房,他可以供儿子上学,买得起笔墨纸砚,能够给婆娘买银簪子……

“爹,回来了?”

这日陈五下工,笑着将一盒宣纸递给儿子,照常嘱咐道:“好好读书,将来替小天师做事。”

陈明认真点头。

他拿过纸盒,定了定,问道:“爹,你们工厂里……有没有流言?”

“流言?”

陈五迷茫的摇了摇头,他老实巴交的,工作的时候只低头做事,倒是不曾听过什么流言,却见儿子犹豫了下,说道:“爹,听说议长要搞公有变法。”

“要将所有大型产业都收归官府所有。”

“公营企业的收入则变成官府的财政,可以用于修桥补路之类。”

陈五努力回忆了下,还是没有结果。

便问道:“这是学堂里的先生说的?”

陈明点头,道:“先生在怒骂徐阶,说他沽名钓誉,遗害万世。”

陈五认为儿子虽然还小,但却比自己聪明,他不知这话的对错,只能问道:“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陈明说道:“徐阶不光是要将大型产业收为官府所有,更是要动文人优待的现状,不光是明文条目上的,还有事实上的偷税漏税。”

“这是夫子们不能忍受的。”

陈明知道南京跟朝廷的对抗,也知道徐阶是张执象的头号敌人,所以对徐阶并无敬称,而夫子们作为教启蒙的小学,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功名,他们还属于秀才,不是特权阶级的举人。

但这不妨碍他们把憧憬了一生的举人当做自己的未来。

简而言之,徐阶背叛了士大夫阶级。

“那徐阶大概是办不成的。”

在陈五看来,读书人反对的事情,基本上就做不成了。

可陈明并不这么看,张执象虽然只与他见过一次,但那两句天地间有大公平的话言犹在耳,他也一直都在关注张执象,对于张执象的故事必定反复聆听,张执象所说的话必然反复琢磨。

所以他的视野已经不同。

不比那些腐儒书生,他明白徐阶要做的事情有其成功的基础。

如他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爹,你们工厂有多少工人?”

陈五不知道儿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他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大概有两三万人吧?”

“仅南京周边的众多工厂,有多少工人呢?”

“十多万总该有的。”

“除了你们这些大工厂,还有那些小的工厂、作坊,整个江南又有多少人呢?”

“那我不知道。”

“爹,如今江南的产业工人,从挖矿到钢铁到机械到铁路,就足足有百万,算上其他各行各业,江南至少有八百万工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陈五完全不懂,陈明叹了口气,说道:“爹,咱家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被钢铁厂开革,或者说钢铁厂经营不下去了,我们未来的生活会怎样?”

陈五想当然的说道:“爹有把子力气,总饿不到……”

陈五忽然沉默了,是的,他卖力气,总饿不到妻儿,可是,儿子的读书怎么办?如今他们能吃饱穿暖,偶尔还能吃顿肉,以前那种喝清粥骗肚子的生活……还回得去吗?

陡然间,陈五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千钧重担。

陈明看着父亲说道:“爹,如今是万物勃发,钢铁厂生产都忙不过来,所以能够给你们开高工资,可一旦效益不好,东家为了保证利益,首先要动的,就是你们的工资了。”

“接着就是开革裁员。”

“而且,相比于你们的工作,还有更多的人在乡村务农,却一年到头赚不到两个月的工资,他们会不会进城打工?会不会想尽钢铁厂?为了进厂,他们甚至会主动要求减少工资。”

“可以预见的。”

“当我们一家对于钢铁厂的依赖性越来越强,那么东家便可以随意拿捏。”

“我们又成佃农了,爹。”

“以前当佃农,多的是地主,可以换东家,现在,钢铁厂就那么多,换都没有地方换,爹在钢铁厂做事,应该明白,各个行业的技术会越来越精细、分工明确。”

“几乎无法转业。”

“爹,相比于这样没有保障的未来,你是愿意给东家打工,还是愿意钢铁厂属于官府经营,但所有权属于全体职工?你们自己当厂子的主人?”

陈五没有说话,因为答案无需说出来,必然是当主人。

所以。

在徐阶变法的背后,是百万产业工人,以及千万各行各业的工人在鼎力支持……

陈五挠头道:“所以我们得帮着徐阶做事?这样是不是对小天师不利?”

陈明低头想了会,说道:“先生应该是乐意见到徐阶做成的,毕竟先生要的天下苍生都能够幸福生活。”

“只是大多数人都分不清,会迷失在技术带来的物质享受上。”

“过于执着技术的发展,而忽视其代价。”

“爹种过田,知道田地是要养的,有必要的时候还得休耕,汲取太过,肥力就没了。这世上的物产也是如此,如那煤炭、石油。”

“京师大学的学子曾到我们学堂演讲,就讲过这些。”

“如钢铁、金银,此类金属,总还可以回炉重造,所以从地下挖出来,总归是有利的,可要使用这些物资,就必须消耗煤炭、石油,那些烧掉了,可就没有了,起码千百年是不会再长出来的。”

“他们说,这石油就是大地的血液。”

“人体的血液,若是热证厉害,放些血尚且能够治病,可若要过量抽取,必然就要气血虚弱,随便经点风寒,就得大病一场。”

“这厚土娘娘单单是咳嗽一声,地面上便要遭多少灾难?”

“这番大道理,孩儿却是听懂了,京师大学的学子们也在尽力去宣传,可世人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徐阶利用的,便是人们的贪痴。”

陈五一听,道:“徐阶果是个坏透了的,尽在那里欺世盗名,却是要毁子孙后代的基业,我等该如何做才能帮上小天师的忙?”

“狗儿你再说清楚些,爹好去跟工友分说。”

“千万不能为了一时利益,坏了以后。可不能帮徐阶了。”

陈明道:“爹,帮还是要帮的,便是国师也是希望我们帮着徐阶先解决掉那些士绅的。”

陈五:“你倒是把我弄糊涂了,这到底该怎么做?”

陈明犹豫了下,说道:“我想让爹先行一步,在工人中聚起声望,待日后拨乱反正,总能出一分力气,最起码,能将国师的道理告诉大家,不至于被徐阶蒙蔽视听。”

陈五愣了:“你要爹牵头造反?”

陈明坚定道:“不是造反,是替天行道。趁着徐阶还未发动,爹抢占先机,徐阶到时候必然也要提拔爹上去,我们才有说话的余地。”

陈五犹疑道:“可是我……”

陈明:“爹,当年搞工会,你是最先跟着国师的,后来工会乌烟瘴气,你才辞去,虽然不曾得利半分,但大家伙都佩服你的信义。这南京城内,认识你的工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该出来牵这个头的。”

陈五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口口声声要报恩,要学小天师行善事,事到临头,我又岂能退缩?”

“狗儿,爹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

“若爹遭了不测,千万要带你娘和奶奶逃走。”

陈明认真点头:“放心吧,爹,我会照顾好娘和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