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有发达的天文历法,才能指导农业。”
“西罗人后来推崇的天文学之父第谷,其实在其出现时间上,已经是一个硬伤了,十六世纪才出现完整的天文学,在这以前根本不具备指导农业生产的能力。”
“在座如果有了解西罗人现行历法的,都应该明白, 西罗人如今的历法误差已经有十天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按照历法去种植,将会无比惨淡!”
“土地又贫瘠,历法又一塌糊涂的地方,农业怎么可能发达?没有足够发达的农业,怎么支付朝廷的制度成本?怎么供养手工技术人员?怎么供养读书人?”
“从三代以来,最早知识只流传在封建贵族手中, 到战国时期百家争鸣, 开始流传于学派当中。”
“自秦汉以来,有了门阀世家, 还有那些没落的世家成就的寒门,依旧保持着文脉流传。”
“直到隋唐以来开科举取士,除了是制度的演变,阶级的更替之外,更重要的是什么?是技术,是生产力,是有更多的农业剩余,可以供养更多的读书人了。”
“以至于我们大明,如今平民子弟,都可以十年寒窗,求取功名!”
“考上功名的人,相比于广大的读书群体来说,永远只是少数!不是所有人都在当官!那些读书识字后参与社会百业的人,才是技术进步的源泉!”
“这是文化富余!”
“整个社会是一座大厦, 农业就是其地基, 没有发达的农业, 一切发展都无从谈起,而科技和工业的发展,除了农业发达外,还需要……统一和集权。”
“唯有统一,才能保证广阔的领土,众多的人口,顺畅的交通,从而可以互通有无,商贸繁荣。”
“而商贸繁荣,才能导致资本集中。”
“但相对于商贸产生的资本集中,还有更高效的方式,那就是——中央集权。”
“秦朝短短十多年间,便修长城、驰道、灵渠、阿房宫、秦始皇陵,如此多的大型工程直接带动上下游产业,造成技术井喷,这就是集权带来的资本密集!”
“秦朝灭亡不是单单因为始皇帝死了呀,更是因为这种资本密集!”
“当然,它集中的不是民的资本,而是富人的资本, 所以,秦始皇一死, 就会有陈胜吴广起义,虽然是陈涉世家,是世家的起义,而非农民的起义,但结果是一样的。”
“他们推翻了大秦,‘平均’了资本。”
“从秦始皇那里拿回了属于他们的资本,然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汉朝的世家。”
“他们开始继续发展科学和工业。”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秦始皇拿走的是富人的资本,可他们不同,他们拿走的是平民的资本,不光是巧取豪夺的土地兼并,更是资本增密导致工业发展,工业发展促进资本增密。”
“在这样的循环之下,城乡资本开始极端不对等。”
“货币不是财富,货币是这个社会可量化的权力。虽然自秦以来的中央集权,导致不可量化的财富才是主要部分,但仅仅是可量化的那部分已经足以左右社会了。”
“对于人来说。”
“粮食是必需品,它的价值就不可能低,然而,相对于粮食来说,一件瓷器,一支簪子,一件衣服,一包茶叶,一瓶酱油,那锅碗瓢盆,那舟马车舆,哪个价格不比粮食高?”
“生活当中,衣食住行,各个方面,伴随着技术的发展,工业的发展,最重要的粮食,价格却越来越低。”
“以至于明明粮食最重要,种田的却是最穷的。”
“自古以来,一户农家,壮劳力种田,一年才值多少钱?不值钱,甚至于一个家庭的主要收入,都是依靠女性的纺织赚取的。”
“可你能单纯的算经济账吗?”
“一家之主就变成女性了吗?”
“都不是。”
“因为越是贫穷,就越是明白,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吃饱肚子,才是一切的基础!”
“粮食有它本身的价格,但随着城市当中的资本不断增密,工业不断发展,大量的资本又被工业所赚取。”
“整个社会的物产,不断的为工业所服务。”
“而借助工业赚钱的商人们,显然不会适可而止,他们会赚更多的钱,然后投资更多的工业,然后继续赚钱。”
“而在这样悬殊的‘权力分配’之下。”
“农民生产得越多,就被剥削的越多,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词……谷贱伤农。”
“他们能够兵不血刃的利用技术和工业来进行剥削。”
“而农民则不能够不努力生产,因为一旦跟不上节奏,生活持续不下去,被逼得欠债卖田,那就只能彻底破产,卖儿卖女,卖身为奴了。”
“显然,商人们是不会适可而止的。”
“通过货币的可量化权力,商人也好,地方乡绅也罢,朝廷官吏也罢,可量化的,不可量化的权力,都在进行剥削,都在试图拥有更多的权力。”
“一切的代价,都在往土地转移,往农民身上转移。”
“直到……日子过不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自秦以来,有大一统王朝以来,农民起义就没有断过的原因!”
“你要资本增密发展工业,然后继续资本增密。”
“而农民越来越穷,直到日子过不下去,成为流民,而流民越来越多,就必须寻找出路,他们首先会出卖廉价劳动力,以祈求过活。”
“但当劳动力供不应求的时候,连卖身为奴都是一种奢侈。”
“当你没有粮食的时候,你也就会明白粮食原本的价值有多高。”
“很显然,富人是很享受这个状态的,所以他们不但不会停手,反而会变本加厉,这也就造成了历朝历代土地兼并的结果。”
“这个时候,重点就来了。”
“我们华夏自古以来,就有天下观念。”
“绝大多数知识分子都是既得利益者,可总有那么一部分,不是既得利益者,更有一部分最拔尖的,不在意利益,在意的是天下苍生。”
“那,就很简单了。”
“知识分子和流民结合在一起,便是改朝换代的开始。”
“而改朝换代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均田免赋!休养生息!”
“改朝换代的实质是资本的平均,将最重要的资本‘土地’进行了平均,这就直接打断了资本增密的过程,再加上战争的破坏,旧有利益集团的更新。”
“工业化,在改朝换代过程当中,实质性的,被打断了。”
“但,打断就一定不好吗?”
“并不是。”
“跟随着工业化的,还有一个东西,技术,技术会以知识的形式进行储存,所以我们每一次经历大的战乱,一穷二白,却只需要短短二三十年,就能重回盛世。”
“贞观之治是事实,北宋的兴盛是事实,大明的洪武永乐盛世也是事实。”
“每一个朝代,就是一个代谢周期。”
“新的技术,代替旧的技术,不断推陈出新。”
“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墨家有更系统的知识体系,教育体系,科研体系,但却在永乐盛世被大明全面反超的原因。”
“因为你们缺乏资本,特别是集权下的国家资本。”
“当然,你们有钱。”
“可你们的钱没法光明正大的大量用在大明,你们也不愿意如此投资,这就代表着你们无法享受整个大明的权力分配,无法提取超量的农业剩余,也就没有工业基础了。”
“所以,你们只能空有知识而已,甚至难以转变为技术。”
“因为你们没有需求。”
“只有搞明白这里面的关系,才能清晰的认识到,我们自秦朝统一以来,不光是诞生了中央集权的官僚帝制,更是以代谢周期的形式,进行了两千年的工业化!”
“而我们没有污染环境,没有改变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
“而你们要走的路,却不是这样的。”
“你们要激进的工业化,你们首先会无视富人阶层的资本分散,全部集中到一起,然后以集权的方式进行资本增密,让工业得到空前发展,开始进行极端的工业化。”
“哪怕你们以强有力的行政手段维持城乡平衡,减轻农村所承受的代价,让农民不至于破产。”
“且不说最终转移到环境上的代价。”
“仅说你们将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工业化降速。”
“是的,但凡你们维持贫富差距,让资本增密停止,工业化就会降速甚至停滞,这不是调控可以解决的,也不是固定一个增速,可以慢慢发展的。”
“你们会发现,各行各业,所有口子都在喊缺钱。”
“哪里都需要资本。”
“而你们又没有资本,这个时候,倘若不向农村转移代价,夺取资本,你们就只能做一件事——发债。”
“金融,在这个时候也就诞生了。”
“借未来的钱,进行工业投资,起初可能担心这是饮鸩止渴,但工业的高速发展会让你们甘之如饴,但……代价呢?”
“是的。”
“当代价不在内部转移的时候,亦或者内部承担不了足够代价的时候,代价就必须向外部转移。”
“那个时候,你们要做什么?”
“殖民?金融霸权,铸币税收取,收割全球经济,将代价转移到其他国家民族身上,获取他们的廉价劳动力和自然资源?污染他们的环境,换取自己的发展和享受?”
“你们当然不会的,因为,兼爱,才是你们做这一切的目的。”
“兼爱众生,莫说你们了,就连我们历朝历代,大一统的王朝,都会给外面那些朝中之寺带去最先进的天文历法和生产技术。”
“你们又岂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可你们不这么做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背叛了工业。”
“而那时,工业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钜子。”
“那会是大秦的崩塌,是始皇帝也无法镇压的矛盾……”
“那个时候,你让我出来收拾山河,我做的到吗?”
“钜子别不信,这是事实。”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当中,大明灭亡以后,技术知识被满清卖给了西罗人,为的就是联手抹除华夏的历史成就,一起篡改历史。”
“而得到华夏自秦以来两千年工业化累积的技术果实。”
“西罗人花了整整两百年时间,才勉强消化,也正因为他们是蛮夷,根本就没有道德的存在,所以他们在工业化的过程当中,向农村转移代价的时候,农民起义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无法改朝换代。”
“他们直接脱出了代谢周期,进入了……癌变式的工业化。”
“他们不断的转移代价,农村不够,就转移到外部,他们开始殖民,开始对原住民进行屠杀,抢走他们的财富,抢走他们的自然资源,他们几乎杀光了整个北商洲。”
“就这还不够。”
“当工业的爆发越来越快,发展越来越迅速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更多的资本,他们开始互相抢夺,他们开始朝华夏发起进攻,来抢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蛋糕。”
“于是。”
“他们抢走了全世界各地区土著积累的财富和自然资源,他们不但抢走了华夏文明自秦以来工业化的成果,还在满清手上抢走了自古以来积累的财富,通过金融手段的放大,至少从满清那里拿走了百亿两白银的财富。”
“如此种种。”
“以全世界之力,才完成癌变式的工业化,诞生了所谓的工业文明。”
“但他们无法停止脚步。”
“在早先,他们互相之间的抢夺资本,引发了世界大战,在后来,他们直接通过金融手段收割,那些发展中的国家全民数十年艰苦劳作储存的财富被洗劫一空,用以维持他们的发达繁荣。”
“他们不断的收割,不断的吸血,但欲望在不断的增大。”
“直到有一天,他们吸不到血,亦或者,已经没有血可以给他们吸的时候,他们就要崩溃了,而解决崩溃其实也很简单。”
“减少人口就足够了。”
“他们自毁式的减少世界人口到原来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完全不顾技术发展,不顾文明的倒退,暴力的加强资本集中。”
“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且不说他们的计谋能不能成功,能不能以一己之私对抗天下,只说他们成功了,那又如何?减少了人生存所占据的基本资源,让工业再一次得到了资本增密,接下来呢?”
“他们必须要更多的资源。”
“当地球上没有了,他们便开始寻求宇宙。”
“可这个前提是,他消耗完地球的资源,可以完成星际航行。”
“然而,在他们灭绝人类开始,这已经是奢侈了。”
“人道的衰退,不可能再供养科学前进。”
“未来,是在一场大的战争下毁灭,还是在不断的衰败中淹没于尘埃,亦或者是新的文明开始轮回,亦或者是自然环境的承受待极限开始反噬。”
“方法很多,但结果只有一个……毁灭。”
“钜子。”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工业的起源,还有脱离正轨后,文明走向的末路。”
“自然。”
“在灭绝人类的那个当口,会是一次新的‘农民起义’,是新的大周期诞生,可与其去赌那个大周期,赌文明的向死而生。”
“我宁愿从最开始,就慢一点,在正轨上,去寻求文明的未来。”
“我不要那个圣人去拯救华夏,涅槃重生。”
“我要他奋六世之余烈,带领文明走向觉悟。”
“这便是我的路,是我五百年的苍生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