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姚守宁与陆执达成了协议,而另一边,柳氏提起自己与孙神医之间的恩怨,也说到了自己因不满被孙神医所骗,继而使姚翝寻了三个地痞闹事,最终东窗事发被抓捕入刑狱司。
“此事只是巧合,我家老爷绝无暗算世子之心……咦?”
柳氏越说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分神一望之下,却发现大厅之中不见了自己小女儿的身影。
她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伸手拨拉了一下杵在自己身后的姚若筠,果然看到姚守宁不在屋里。
不止是小女儿不知所踪,就连原本说要在门口站一会儿的世子也不知到了哪里。
柳氏面色微微一沉,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想起女儿早对世子生出‘爱慕’之心,此时二人双双消失, 莫非是趁着她与长公主说话, 姚守宁胆大包天,拉了世子诉衷肠,表白心意?
想到这里,柳氏又急又慌,深怕姚守宁年少不懂事。
两人都处于青春年少之际,最是冲动,世子虽说出身显贵,又长得貌美,但毕竟也是男人,若有美貌少女向他求爱,他未必会拒绝。
柳氏心急如焚,却仍强忍不安,将话说完之后,朱姮蕊这才点了点头, 表示会彻查此事。
说完正题, 柳氏这才转头低声问姚若筠:
“你妹妹呢?”
姚若筠装傻, 左右一望, 道:
“刚刚还在这里。”
柳氏深怕家里闹出丑事,挤出笑意道:
“我那小女儿顽皮, 不知这会儿躲到了哪里,我让她哥哥去找一下。”
长公主不置可否,没有反对。
姚守宁跟陆执出去了约两刻钟,就算有话要说,恐怕早就说完了。
柳氏松了口气,吩咐姚若筠:
“你快些去寻你妹妹,家中有贵客,不要让她乱跑失礼。”
姚若筠还没有答应,站在长公主身后的大汉便似是不经意间碰了碰朱姮蕊的肩头,她懒洋洋的出声:
“何必如此麻烦,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就是。”
从姚守宁的神色来看,昨夜姚家肯定出了事。
但偏偏那邪气半途消失,姚家人又没出问题,她也想要找找邪气出现的起源点在哪里,看能不能查出端倪。
正好柳氏要找女儿,长公主便想趁这个时候提出要求同行。
“哪里还用劳烦长公主……”
柳氏觉得朱姮蕊这提议有些奇怪,正欲拒绝, 朱姮蕊却大有深意的道:
“将来可能还有很多机会走动, 姚太太不要客气。”
她话的意思仿佛是还要跟姚家往来,说不准可能会在姚翝入狱一事上出把力。
柳氏心中猜测着, 正有些摸不透长公主的心思时,却感觉到身后姚婉宁拉了她的衣服一把,小声的唤了一句:
“娘。”
她这是劝柳氏同意。
虽说柳氏不明就里,但长公主说完这话后已经放下茶杯起身,柳氏便只好如她之意,又怕丢人,便令丫环们留在屋中,只带了一双儿女及长公主去寻人。
杜嬷嬷倒也识趣,跟着留了下来,偏偏那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大汉却如影随形。
众人一行出了门来,果然不见姚守宁与世子身影。
姚家并不大,内院划分左右,除了姚若筠的屋子外,便是姚婉宁、姚守宁姐妹的居所。
她若与世子有话说,不可能会去兄长、姐姐的屋子,柳氏心中焦急,率先往小女儿庭院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了小半刻钟,很快就看到了姚守宁的住所,即将进庭院了,柳氏才突然有些后悔。
女儿若真领了世子进屋,万一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失礼之事,眼前如此多人都看到了,恐怕会丢人。
想到此处,她脚步一顿,正欲将人领走,突然就听到里面传来姚守宁脆生生的声音:
“爹。”
爹?姚翝回来了?
柳氏心中一喜,连忙大步入内。
所有人跟进了庭院,就见到风华无双的世子靠栏而坐,姚守宁背对着庭院大门,声音娇滴滴的:
“我们这样算是公平……”
她还在暗自庆幸,当日陆执发疯的时候,恰逢蛇妪来袭,下人、仆从等站了满屋。
而今日自己倒是选了个好日子,柳氏这会儿正与长公主议事,所有人都留在正堂之中,哪怕她此时唤‘爹’,这种丢脸事除了两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得知。
若他愿意因此伸出援手救自己姐姐,两人也算扯平。
她心中美滋滋的,却没料到身后庭院处此时一堆人挤了进来,各个都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接着目瞪口呆,沉默不语。
“……”
柳氏觉得自己的嘴角开始抽搐,眼皮跳得十分激烈。
一股热血从她心中涌出,冲向脖颈、头颅,顷刻功夫,便激得她面皮胀红,脑海里血管‘突突’乱跳,那额头的青筋按都按不住,手又痒又抖,实在很想打人。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古灵精怪,行事令人头疼,但却没想到有一天姚守宁会让自己这样头疼。
幸亏她临行之时,令下人留守屋中,可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长公主及她的长随。
此时柳氏可算领受了当日在将军府时,朱姮蕊亲眼目睹儿子抱着别人唤‘娘’的心情。
她又羞又气又恨,恼得跺脚大吼:
“姚守宁!”
柳氏的咆哮声对姚守宁来说,就如五雷轰顶。
前一刻她还暗自庆幸这种丢脸之事无人能见,仅是她与世子之间的小秘密,下一刻便被她娘的怒吼震回现实之中。
“……了吧?”
话音刚落,姚守宁的身体一抖,‘啪’的一声直挺挺的摔跪在地。
危急时刻,她下意识的拽住了陆执的衣摆,一张小脸血色尽失,慌忙转头去看——
庭院门口,柳氏面黑如锅底,姚若筠与姚婉宁也是一脸不敢置信之色,长公主的嘴角拼命抽搐,仿佛回忆起当日噩梦,而站在她身后的那名大汉也露出一脸头疼的神情。
“啊……这……”
她开始感到不妙,她娘好像被气得不轻。
陆执的嘴角微微勾起。
“娘,您听我说……”
姚守宁看到如此多人到来,觉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紧拽着陆执的衣摆直抖。
而她这副表现落在众人眼中,再联想到她刚刚唤陆执‘爹’时的情景,俱都面色各异。
“……”姚婉宁的嘴角抖动,觉得眼前的情景荒唐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好笑。
姚若筠则是拼命的维持平静,深怕自己做出不庄重的神情。
陆执靠坐在走廊的栏杆之上,神色清冷,但衣摆的一角被少女拽在手里,仿佛误被搅入局中的仙人。
……
“我不听!”柳氏觉得这一刻丢的人比自己这一生丢的人还要多。
她眼珠已经开始左右乱转,试图想要找个趁手的东西来打女儿了。
姚守宁一见不妙,终于醒悟过来,一双大眼慌慌张张的下意识往陆执看:
“怎么办?”
当日陆执唤‘娘’时,好像也被长公主提枪打了。
“放心,我母亲会救你的。”
他此时心情舒畅,自‘发疯’以来憋在心中的那口气此时终于吐出来了。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姚守宁想要‘呸’他,但眼角余光却见到柳氏已经不知从哪找了一根细长的木棍儿,怒气冲冲的往她过来了。
“你要赶紧来。”
她已经有哭腔了:
“妖邪昨晚被赶走,随时还会再来。”
“放心,我今夜就来。”
他心满意足,自然答应得十分爽快。
柳氏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当着客人的面,也决定要先将女儿教训一顿,出出心中的恶气再说。
“娘,娘别生气。”
姚守宁一见不妙,赶紧起身逃跑。
母女俩这一追一跑间,周围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长公主连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姚守宁护到了身后。
“姚太太,你冷静一点——”
姚婉宁与姚若筠也醒过了神来,兄妹顾不得交流,赶紧将母亲拦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逆女!”
柳氏这会儿是气昏头了,姚婉宁与姚若筠二人都险些拦她不住。
直到长公主出手,才终于勉强将她架住,把她手中的木棍夺走。
朱姮蕊一脸无奈的瞪了靠坐在栏杆处的陆执一眼,这小子一脸清冷,仿佛面前的闹剧与他无关似的。
柳氏气得吐血,直到被架开后,才想起自己先前失态的举动,一股怒火‘腾’的又涌上心头。
只是客人还在,她暂且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决定等将客人送走之后再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长公主自然也能理解柳氏心中羞愤欲死的心情——仿佛想起了当日陆执苏醒时发疯的情景,对柳氏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也知道她恐怕没有心思再留客了。
朱姮蕊识趣的告辞,临行之前跟柳氏说姚翝的事她会出手,尽早使姚翝归家。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勉强弥补了几分柳氏今日受到的刺激。
将客人们亲自送上马车之后,柳氏强忍了怒气带着儿女们回屋,刚一进正堂,她还来不及坐下,便转身怒喝:
“跪下!”
姚守宁头皮发麻,麻溜的‘咚’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她倒也是实诚,这一下跪地力量不轻,听得姚婉宁都有些心疼了,连忙劝道:
“娘这是干什么?地上又凉又冷,我才病刚好,难道又让守宁也冻出问题吗?”
若是以往,听到她的‘病’,柳氏纵然有七分火气也要熄了。
但今日情况不同,姚守宁当众下跪唤陆执‘爹’,将柳氏气得七窍生烟,甚至连大女儿都无法将她注意力转走。
这会儿一听姚婉宁的话,她大声的道:
“我看她连别人都跪得,跪我怎么了!”
“我没有,我不是。”姚守宁拼命的摆手,她想跟她娘说自己当时只是看到众人前来太过吃惊害怕,一时腿软才跪下去。
可是柳氏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她说的话,一听她开口,更是暴跳如雷:
“你给我闭嘴!”
她拼命的揉自己的眉心,甚至想掐自己的嘴唇,深怕自己急怒攻心之下昏死过去,一面吩咐曹嬷嬷:
“把姚家的牌位抱出来,让她今天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曹嬷嬷还没有动,姚婉宁连忙就道:
“妹妹有错,也是我们做哥哥、姐姐的没有将她看好的缘故,娘若要罚,我们也一起跪下好了。”
她说完,也跟着提裙跪到了姚守宁身边。
“……”
姚若筠一见此景,也忙不迭的跪在了姚守宁另一侧。
三个孩子跪成一排,令得柳氏又气又心痛,原本还想要拿根棍子收拾小女儿一通,但最终却只是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坐到了上位。
逢春、冬葵等丫环远远站在庭院外不敢进来,不知今日二小姐犯了什么错,惹得柳氏发了这样大的火。
姚守宁此时抖得像只鹌鹑,甚至有些羡慕陆执——他当日中邪发疯,唤‘娘’也是无心之举,所以被长公主架住之后既不尴尬也不害怕——甚至他中妖蛊之力所惑,挨了打也未必记得疼。
哪像自己,当时哀求了陆执,等他一走,自己还要面临柳氏的怒火。
“说!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柳氏一见她这怂样,更觉得心中无名火直冒。
这会儿知道害怕,当时怎么就如此大胆,敢干出那样的事情呢?
“我,我只是请世子帮忙……”
“帮什么忙!”柳氏一听这话,心中翻涌的怒火稍稍滞了片刻。
“近来家里事情多,先是妙真、庆春二人入狱,接着爹也被刑狱司的人带走,昨夜家中又进了贼。”姚婉宁率先出声回话。
“我问的是她,没有问你!”
柳氏气头之上,连大女儿也没有再给面子了。
姚婉宁转头看了妹妹一眼,见姚守宁将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仿佛蒙了一层雾气,似极力忍着不让泪珠滴落,不由心中绞痛。
姐妹同心,她自然知道姚守宁求的是世子什么。
昨夜她就提到过,说要求助将军府帮忙驱赶‘河神’。
“娘,守宁只是看您近来太辛苦,想要为您分忧,这有什么错?”
她知道如何能令柳氏心疼,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
“守宁的性格您也清楚,她平时是有些活泼,但也不是不知礼数,如果没有缘由,她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