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们倒是发自肺腑,不过锦衣卫辛苦倒是真辛苦,未入锦衣卫他们还不知晓,入了锦衣卫他们才知晓,原来这外头瞧着威风八面,声名赫赫的锦衣卫,居然还要去通京城的下水道。
要知晓,顺天地处北边,到了冬季时天寒地冻,这地面是会结冰的,而这偌大的京城,人口众多,千家万户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块小小的地面上解决,有那富贵人家,会出银子请了拉夜香的马车,趁夜拉到城外给城外的菜农送肥,可也有那贫民地界住着的人,必是不会花银子请人拉夜香的,如此便存在那四处乱拉乱倒的情况。
冬日里倒也罢了,天寒地冻的,甚么东西在户外都给冻的硬梆梆,也无甚么味道了,可待到了开春化冻……
又今年还有春闱,为不坠了天子脚下,国之重地的威名,锦衣卫们就要负责将那被堵塞的下水道通开,那京城的下水道里,甚么都有,人畜拉撒的粪便有,有人家生的死孩子不要了扔里头有,有吃醉了酒,掉进去淹死,一直没找着的人也有,又有那死狗死猫,厨余垃圾,破衣烂衫,等等等等。
这么多东西混在一处,经过冬日的冷冻,春日里的发酵,这黑红黄白肉色混在了一处,似浆不是浆,似酱不是酱的粘稠东西,一滩儿堵在那下头,咕咚咚冒着黑水儿,掀开了盖子,那味儿,那情形,众位看客自家吃饭的时候想吧!
总归通这京城下水道,历年都是一项大工程,又这京城的下水道,可不是谁都能通的,京师乃是天子守国门的重地,地下工程如何轻易能让随便的人知晓,因而这差事只能是皇家最信任的奴才做,锦衣卫责无旁贷!
自然,这样的差事,牟彪是不会做的,可下头的力士、校尉们那是一个都跑不了,每年开春都要派差事,虽说是人人叫苦连天,也只能认命苦干。
倪东褚与文子丰虽说是奔着牟彪来的,可牟斌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又有心为儿子栽培左右手,于是暗中吩咐那管着二人的刘百户,加了倍的操练二人,这其中酸爽只有二人才能明白,不过艰难是艰难了些,倒是都咬牙挺下来了,没有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这一点连牟斌都是极满意的!
牟彪听了二人诉说最近的遭遇,不由哈哈笑着为二人掬了一把同情泪,当下伸手拍了拍文子丰的肩头道,
“你们二人辛苦,今儿仙香阁……兄弟请!”
二人大喜,指着他道,
“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这厢待到下衙之后,三人便勾肩膀搭背去了仙香阁,进得那妙舞莺歌,香气飘飘的所在,倪东褚不由仰头狠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甜腻的香气,摇头晃脑叹道,
“这他娘才是神仙地方啊!”
文子丰一双眼儿,盯着眼前经过的侍女那高高耸起的胸部,笑着点头道,
“是啊,是啊!”
牟彪见状招手叫来那侍女,
“给我们寻个清静的地儿……”
侍女笑着引了三人上楼,上楼其间,三人都拿眼儿盯着那侍女摇曳生姿的丰满臀部瞧,文子丰叹道,
“总算是能洗洗眼了!”
侍女在三楼上为三人寻了一间宽敞的包间,三人坐下叫了一桌酒菜,一面吃一面聊,文子丰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呃……”
长长了一口气,对牟彪诉苦道,
“啸林,你是不知晓啊,我们前阵子过的那日子,我这辈子都是没过过的……”
倪东褚也笑应道,
“是啊!是啊!我每日里归家,家里的丫头都不敢近我的身,那浑身上下的味儿啊……”
说起这个文子丰笑了起来,
“我们头儿更是惨,回家去,妻妾连同儿女们都不肯搭理他,生生让他睡了一个月书房……”
说起来他们那头儿曲百户,那位家中倒是有一位厉害人物。
曲百户早年家贫,却是娶了一位贤妻,虽说容貌普通,但性子温婉大方,贤惠能干,上能侍奉公婆,下能伺候夫婿,曲百户在锦衣卫常年外出办差,顾不上家里,这位贤妻那是里里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只有一条,这位一直不能生育,膝下无有儿女,但这位就是个贤良人,入门的第三年,便做主给曲百户纳了一妾,那妾室初进门时,欺负正室夫人无出,要想占个高枝,压夫人一头,却是不知这位曲家夫人使了甚么手段,那是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一年下来二人以那姐妹相称,竟是比亲姐妹还有亲上几分,之后小妾有孕,曲夫人又做主再纳了一房,这第二位小妾也是唯曲夫人马首是瞻,之后曲百户步步高升,便连着纳了五房小妾。
五房小妾生了八个子女,个个都叫曲夫人为母亲,家里无论小妾又或是小妾所出的儿女,对曲夫人都是极为亲近,到如今曲家那后院让曲夫人经营的铁板一块,曲百户在外头虽说是威风八面,可回到家中,妻妾们连起手来将他整治的半点儿不敢拿大,曲夫人指东,他不敢往西,私下里连抱怨都不敢有一句,但凡他嘟囔了一句,被身边伺候的小妾们听见了,立时便报了夫人。
曲夫人一不哭二不闹,只将曲家二老搬出来,自有娘老子收拾他。
曲家夫人手段高明,可称得上京城后宅第一人,只她深居后院不出来抛头露面,名声不显,若是不然,这满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家妇人,当家主母要上门请教,求她开堂教授御夫之术了!
而锦衣卫中知晓此事的人不少,人人皆以曲百户为笑柄,说起来都称他是痛并快活着,娇妻美妾样样不缺,齐人之福享得太好,可在家中没有半分威严,夫人一声令下,让他睡书房,小妾们便是个个房门紧闭,恕不接待,但凡他想硬来强上,上头就有八十老娘的拐杖子,舞得是呼呼生风,打的曲百户跪地求饶。
这位曲夫人能将后宅上下打理的如臂使指,当真乃神人也!
牟彪听了哈哈大笑,
“曲夫人果然厉害!”
曲夫人这一手,便是出身大家的刘氏夫人都比不上的!
倪东褚笑道,
“这后宅之中,女人多了就是麻烦,这每日里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没那三两三就别想上梁山,没那本事管服女人,就别弄那么多女人给自己寻不自在!”
文子丰却是不以为然笑道,
“女人斗女人们的,你管她们作甚,饶是她们在家里打生打死,总归对着你还要是笑脸相迎,伺候的体贴周到的……”
倪东褚哼道,
“都是你的女人,打生打死,你都不管,那你同这外头睡了,就提裤子不认的浪荡子有何居别?”
文子丰与他斗嘴惯了,闻言哼道,
“我好歹总给了她们一个名份嘛!”
倪东褚嗤之以鼻,
“然后让她们关一个院子里斗得死去活来,你在一旁看笑话,简直是禽兽不如!”
文子丰立时瞪眼反驳,
“你才禽兽不如!”
二人跟乌眼鸡似的互瞪一番,又齐齐望向一旁吃着酒看戏的牟彪,
“啸林,以你的身家,以后家里怕是要美女成群了!”
牟彪嘿嘿一笑,正想说,小爷我可是打算纳上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在家里放着,无事时瞧瞧也能赏心悦目嘛,这厢刚要张口,突然脑子里不知怎得现出了四莲的身影来,
“呃……”
神使鬼差间,他舌头打了一个绊子,眨了眨眼应道,
“这个……我……我倒是还没有想过呢!”
二人都当他年纪小,对男女之事,还未曾多想过,倪东褚便勾了他肩膀,面授机宜道,
“啸林,我劝你以后娶正室夫人,必要娶那大家闺秀,能镇住场面的,娶回来往那后宅一放,以后便是你纳上十房八房小妾,她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包你后顾无忧!”
“娶……大家闺秀?”
牟彪眉头一皱,却是想起来贾四莲那瘦瘦小小的样儿来,
“依四莲那样儿,若是做了正室夫人,只怕会被下头的小妾们欺负死!”
再转念又一想,
“可若是四莲做了小妾,只怕更要被欺负死了!”
想到这处,不知怎得竟是心里升出几分愁绪,担忧起贾四莲以后的生活来,
“四莲,以后可怎办呀!”
文子丰最会察言观色,见牟彪皱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不由嘿嘿怪笑着凑过来问道,
“瞧着啸林这样儿,好似有心事,怎得……你这是有相好的姑娘了?”
牟彪低头没有说话,二人对视一眼,都嘿嘿笑起来,
“哟……还真有呀?”
倪东褚勾了他肩头,凑过去问道,
“说说……说说……啸林你且说说,那姑娘是谁家的闺秀,是不是长得美若天仙呀?”
牟彪闻言脸色一苦,半晌才应道,
“我自己都不知晓是不是喜欢人家呢!”
二人乃是情场老手,闻言笑道,
“原来啸林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