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狄二十万大军顺利攻破萧关,东进的脚步越来越快。
白子仙从溧阳回到应阳皇宫,和秦晚的想法不谋而合,就是让应阳百姓开始东迁去溧阳,只在应阳城内留下全部守军。
秦晚将昔宝交给苗堇,嘱咐她一定确保昔宝的安全。如果应阳失守,就第一时间带着昔宝去江南玉衡找魏航。她亲自送苗堇苗蓬姐弟和苗老爷子出城,临走时昔宝抱了抱秦晚,随后乖巧地跟着苗堇坐上了东去的马车。
送走苗堇,小白化作人型架着一辆马车而来:“白家小子让我带着你和流萤一起去溧阳。”
秦晚摇头,拉过流萤交给小白:“你带着流萤走,她在这里一点用没有。我得留下。”
流萤愣住:“娘娘,您说什么呢?您怎么能留在应阳城,要是被宁王殿下知道我们走了留下您,妃得把我们剥了皮不可。”
秦晚叹气:“就像你说的,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宁亦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这样的道理对应阳城守军来说也是一样,而且我在证明宁王没有放弃应阳城,他们也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我必须留在应阳皇宫里,哪也不能去。”
流萤死命摇着头反对:“不行娘娘,别的我都听您的,可是唯独这个不行。”
小白拉住流萤,面色沉重地说:“她说的对,她如果离开应阳城,会严重打击守军将士的士气。”
流萤瞪了小白一眼:“小白大人,娘娘糊涂,您怎么也糊涂!”
“好了流萤,这事没得商量,你快点上车去溧阳。”秦晚冷面命令道。
“不,娘娘不走,我也不走!”流萤坚持道。
看着流萤的模样,秦晚忽然想起在那个梦里,流萤帮她挡下曹煎雪一剑的样子,虽然那只是个梦,却始终让秦晚难以忘怀。她抬手抱了抱流萤:“你决定好了,守城战可不是开玩笑的,有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苦一百倍。”
“有娘娘在,流萤不怕。”流萤坚定地说道。
就这样,秦晚让文官们带着百姓一路迁往溧阳,由鹿子义带领的水军守护。而溧阳两万陆军紧急调往应阳,和应阳守军一起准备迎击西狄大军。
天蒙蒙亮,应阳城墙上,秦晚眺望着西方。
她看到蜿蜒反射着朝阳的曲江,也看到终年覆盖着白雪的晴岭,看到应阳城外八百里平川,也看到那平川之上西狄营地的炊烟。
应阳城下则是严阵以待的将士。袁英和白子仙以及许多秦晚还没记住名字的北戎将领带队开始挖城墙外的护城壕,围着应阳城整整一圈。同时白子仙还下令将士加固了城墙,整修应阳城四座城门及箭楼,加强城防。
此时烈馐也磨砺了她的匕首,准备迎战。
这时,流萤提着裙摆上了城头:“娘娘,您看谁从溧阳回来了。”
秦晚回头,心中大喜。
鹿陵背着一把长弓登上城楼,笑着望着她。
“鹿陵?你不是在溧阳和鹿将军在一起吗?怎么会到应阳城来?”秦晚看到鹿陵,感觉守城的胜算一下子大了一些。
鹿陵温柔地笑笑:“我跟着水路抵达玉衡时,你已经跟着宁王殿下回了应阳。本来以为应阳告急你会去溧阳,却没想到你竟然选择留下,所以我来了,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你鹿陵,你能来我真的是觉得安心许多。”秦晚真诚实意地说道。
梁国一百廿二年十月一日,西狄大军兵临应阳城下,列阵于西门之前。
让秦晚没有想到的是,带领西狄大兵而来的将领竟然是一名身着红色戎装的少女。
她手执一把弯刀,对着城墙上的秦晚喊道:“你就是梁国襄贵妃秦晚?”
秦晚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少女这么称呼她的意思,意在提醒守城兵将他们守护的是梁国的贵妃,动摇秦晚在兵将中的价值。
秦晚不卑不亢地回答:“是,本宫是梁国的襄贵妃,你此时踏上的梁国的土地,即便梁国已亡,本宫也不许你这西狄贼子践踏应阳城半步!”
“呵,”少女笑了笑道,“你的这些兵都是北戎军吧,他们干嘛要保护你这个梁国贵妃?”
秦晚道:“梁国已归降于北戎,如今已是北戎的一部分。作为北戎战士,守护北戎国境内的每一寸领土,这是身为北戎军将的责任和荣耀。他们保护的不是本宫,而是整个戎国的尊严。”
“哎呀,襄贵妃果然如传言所闻很有尊荣气质,说的话也滴水不漏”少女眼如新月,嘴角笑得更加灿烂,“我已经答应苏瀚王兄要将你捉回去送给他,襄贵妃娘娘你现在赶紧打包好细软在城里等着吧。”
“……”秦晚冷目看着那少女,没有再与她多费口舌。
烈馐告诉秦晚,这位西狄带兵的少女名叫苏容,是西狄的三十三公主,而她口中的苏瀚王兄,则是西狄储君,西狄王汗第八个王子。
据说这位西狄公主苏容母妃早亡,自小跟着哥哥苏瀚在军营长大,一把弯刀使得出神入化。不仅如此,她十二岁就显示了天才般的带兵能力。她带着西狄天狼营用了一年时间就吞并了周边十三小国,也因她的支持,苏瀚在近五十位皇子中被西狄王汗选为了储君。
秦晚强迫自己冷静,她只需要撑到宁亦回来就好。
只要撑着二十天,或者十五天,说不定十天后宁亦的先头部队就能回到应阳。
苏容抬起手中的刀,一声令下,西狄大军开始攻城。
秦晚走下城头,换下宫装,把头发盘在脑后,和军医队伍站在了一起。
……
城外喊杀声震天,箭矢横飞,砖石碎裂。
不断有伤员被从城墙上抬下,又有新的士兵顶替而上。
秦晚的双手满是鲜血,她用针线和烈酒为伤者缝合伤口。一开始流萤熬制的麻药还够用,可渐渐的麻药根本来不及使用,伤者越来越多,秦晚从一开始下针还手打哆嗦,到后面哪怕伤兵因疼痛辗转挣扎,她也能麻利地缝合伤口,不带任何犹豫。
西狄大军的投石车在开战后的第五日抵达了应阳城下,坚固的应阳城门箭楼瞬间脆成了豆腐,被巨石砸成的满是孔洞。
城里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巨大的撞击声,伴随惨绝人寰的尖叫声,阵阵巨响每一声都像砸在城内众人的心脏之上。
鹿陵虽能以一敌百,可面对二十万西狄大军,连续鏖战也让他疲惫不堪。
白子仙、袁英都已经连续几夜没有合眼,北方的军报已经彻底被截断,应阳城像是一片孤舟,等待着自生自灭。
身处战争,才知它的残酷,它不是靠一人英雄即可改变战局的游戏,而是真正在人数上的搏杀。
在西狄进攻的间歇,秦晚不顾流萤阻拦,趁着月色爬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碎石瓦砾遍地都是,短箭残铁随处可见,她双手伏在地上,让身体贴近地面,慢慢爬向一处还剩半个墙垛的垛墙下,透过缝隙看向城外。
这一看,眼前场景足以让刻在秦晚之后每夜的噩梦中。城下战壕边,难以计数的士兵尸体堆积如山,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还有长枪上的没有瞑目的头颅,正朝着北方凝望。
秦晚强忍着恐惧回到军医帐边,穿过熟睡的伤兵之间时,有一名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年叫住她:“娘娘……宁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秦晚双手掩口,蹲下身靠近少年,拍拍他的肩,轻声安慰道:“快了,宁王殿下已经在回来应阳的路上了……”
秦晚帮少年拉好毯子,转身离开时,眼泪已经忍不住挂在了眼眶旁边。她看向北方,心里默默念着:“宁亦,你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