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刑警支队长兼政委林火声召开了他到任一个月后的第一次全支队干警大会。林火声原是一个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后调任另一个县局当局长,局长的椅子还没坐热乎,便赶到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走马上任,而且有可靠消息说,刑警支队还要升格,也就是说他这么一个副科职的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一年连提了三级,还可能升格到正县,人家都逗他说是他祖坟冒了青烟。而谁都知道,当初支队长拟定的人选并不是他,而是原副支队长梁玉清。原刑警支队长吴春平提任了凌水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人们都认为这个支队长已非梁玉清莫属了,上下都嚷嚷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梁玉清是有背景的。可是就在宣布吴春平被任命为公安局副局长那一天,同时宣布了林火声的支队长兼政委的任命,因为原政委调到交警支队任政委,交警支队可是最先提格的正县级单位,早已是市政府财政单列。据说,梁玉清没有得到提拔的原因,主要是牵扯到了一起诈骗案中,被人告了,并被办案人员逮了个正着,人都说那个告状的人是高手,十分歹毒,不偏不倚,时间合适,一下子便把梁玉清拉下马来,另外几个副支队长都是这场争夺战的怀疑对象,不可能使用,便从外围择其人选,让林火声捡了个大便宜。
支队长林火声主要布置打拐专项斗争工作,说现在刑警支队上下都没重视起来,认为这是可有可无的战役,以城市里没有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为由,而拒绝执行公安部部署的战役方针。他对昨天的行动结果进行了通报,认为行动十分的不理想,而且批评了借用“打拐”清查的名义抓嫖娼。
林火声很气愤,说话时难免激动。
因为凌水市的“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项斗争”的办公室就设在刑警支队,他还担架任着主任。全省的“打拐”还搞了竞赛,在昨天的全省电话会议上,传达了国务院国务委员罗干的讲话,并公布了全省“打拐”以来的竞赛情况,凌水市成了倒数第一名。市领导、局领导都对林火声进行了批评,认为他们重视不够,指导不利,没有调动全市的警力对全市各县(市)、区进行认真的普查、清理。由此,他布置了下一步的打拐工作计划,组织专门人员下到各县(市)、区,动员督促检查工作,并要新闻舆论配合工作,使“打拐”工作形成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以便转被动局面。
接下来公布了各行动小组组织机构及人员安排名单。
开会时,陈晶晶不时地将关注的目光投向李吉伟。
会场是借用的,刑警支队没有一个能容纳刑警支队上百号人的会场。
李吉伟从进入会场开始便引起了陈晶晶的注意,他的脸灰灰的,没精打彩。陈晶晶与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睬,这与他以往的性格大相径庭。
李吉伟找到了一个角落便打起了嗑睡,直到会议结束,人们纷纷退场,他还在那里睡觉。支队的领导们一边走一边研究着什么事情走了过来,陈晶晶怕领导们看到李吉伟酣睡的样子,喊了一声正在与别人开玩笑的陆旭,向角落里比划,陆旭这才看到正在睡觉的李吉伟,忙跑过去叫醒了他。李吉伟睡眼惺忪地尾随着陆旭走出了会场。
参与抢劫杨静岩家的小个子名叫唐虎滨,天亮醒来快中午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脸上露出了得意。
唐虎滨回到家里已经半夜了。昨天晚上,几个人先是去了酒店为白天的行动压惊,因为酒店较乱,他们又去了名仕娱乐城分赃,本想找几个小姐潇洒,却遭遇了公安人员检查娱乐场所,险些出现意外,他为自己庆幸,他以为公安人员就是奔他们来的,当时还发懵,认为这公安人员够神的了,作案后还未出三个小时就会找到作案人员,要不是白净脸冯树林的拦阻,不冷静地把枪掏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唐虎滨十分得意,在杨静岩的家里,自己藏了个心眼,把那个存折私自揣在了怀中,这是那几个人不知道的,要是知道冯树林他们一定会扒了他的皮。他们定下的规矩就是只要现金,那样可以免去许多的麻烦,当然,他们在杨静岩家意外地拿到了国库券,也没有多大妨碍。别的不好说,一张小小的存折揣到怀里,别人难得发现。虽然几个人开始就发过誓,要有难同当有苦同享,但他心里还是感到不平衡,因为分钱时,冯树林总是多得一份,说是情报和策划费用,几个人都表示赞同,但那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做的圈套。
他洗了把脸,揣着存折就去了附近的储蓄所。
走进储蓄所看到保安那一瞬间,保安拎着个警棍,表情严厉地盯住了他,他便后悔自己来到这里了,如果杨静岩报案,公安局一定会有相应的措施。这时他抬头看到在营业厅中间的隔断防护玻璃上方挂着取款须知,他冷静一下,站在了为填写单据准备的桌椅旁。他看到存折上面标着取款需用密码,并从须知中得知取款五万以上人民币,要事先申请,并携有身份证。
以往他从没取过这么多的钱,也没有想到密码这一点,幸亏了他抬头之间,首先看到了取款须知,不然的话,自己肯定会露出破绽,让人怀疑。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有哪不懂,用不用我告诉你。”
他吓了一跳,抬头望去,保安正盯着自己问。他忙掩饰着说:“不是,我刚才出来时,忘带了身份证。”
“身份证忘带了,你可以先取出一部分来,只要低于五万元。”
“算了,我还是明天来取吧。”
“明天来取,你也得先打个招呼,不然数额太大,储蓄所支付不起。”
“那好,你跟他们说一下吧。”
“多少钱?”
“唔……五十万。”
唐虎滨说话时神色有些慌乱,这个数额说出来,他以为会惊扰了保安,而他在保安的脸上没找到一丝的震惊,保安一副见多识广习以为常的表情说:“那好,我去说。”
保安转身走向了工作区,唐虎滨迅速地站起来,溜出了储蓄所,跑向了一条胡同,当他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时,他才抹掉一脸的汗。
2
刘涛来到杨博公司,主要是来还钱的。
从早晨上班开始,刘涛一直提心吊胆,班上的每一个电话或是谁打开他的门,都会导致他的心跳加快。
昨天,外省城市两个相关的人员来这里办事,办公厅领导说晚上让刘涛接待一下,他就把这两个客人带到了洪福齐天烤鸭酒店,又找了几个社会朋友作陪,喝上酒,一来二去都有些喝大了,不知怎么就引上了找小姐泡妞的话题。那两个人也是乐此不疲,还有些鼓动他的意思。他说来说去,说了酒话,并为酒话付出了代价。因为他对这个城市的这种场所还是比较熟悉,就领着他们去了茶馆,哪里知道他们刚刚行动上,却被公安人员逮了个正着。
刘涛哪有心思在班上呆着,他找了个借口,先到储蓄所取了一些钱,然后便到杨博的公司。
杨博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工商银行的信贷科工作,半年前辞去工作,自己单干,成立了一家公司,做起了买卖,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一个招牌而已。他在市区繁华地带住宅楼下买了一间门市屋,放了一个老板台,雇了一个看电话的,门口挂了一个大和物资经销公司的牌子,说白了只是一个流通领域的皮包公司。
刘涛走进杨博的公司,杨博正在打电话,是为于小月联系租服装摊位的事。杨博撂下电话,刘涛欲言又止,用眼睛瞟了一下正在打电脑的雇员。杨博让雇员先到外间,然后才说:“你着什么急呀,我又不缺钱。”
“嗨,这事我感到太冤了,我是为市里接待任务才出了这种事,报销不了不说,还担惊受怕,要是公安局材料传过来,纪委对嫖娼是有严格规定的,开除党籍,撤销职务什么都可能,还会连累那两个客人。我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哪。”
“没那么严重吧,谁敢不看你父亲和老岳父的面子呀。”杨博安慰说。
“前者,还没有太大的问题,怕的就是后面这一条。昨天晚上,我怎么也没敢说出我的岳父就是公安局长,那几个小民警知道了,还不搞得满城风雨呀。今天我到你这里来,一是还钱,二是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杨博沉思了一阵儿,说:“这么的吧,黄成刚他爸是市政法委的书记,与公安局的人打交道的事多,咱们找他研究研究。什么钱哪,材料的他也许都能要回来呢。”
杨博说着便给黄成刚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中午去的酒店,对方说中午有应酬。杨博不满地对着电话吵,说有什么样的应酬也不能参加,有急事需要他帮忙,不然就断绝一切关系。
黄成刚是凌水市地税局的科长,他与杨博和刘涛同是这座城市里的官宦子弟,经常在一起聚会。
杨博与刘涛到了约定好的巨维酒店后不久,黄成刚与另一个人一起走进酒店。这个人刘涛和杨博都非常熟悉,是汽车配件商店的老板姜洪军。
“黄成刚,你说的应酬,就是跟姜老板在一起的应酬吧,你不就是想熊姜老板请你又是洗澡又是娱乐吗,怎么,我们没有资格跟你们一起去呀。”
他们彼此相互打闹着,他们是经常在一起喝酒,打麻将时还不缺手。
“刚才,我准备请黄科长,他说你们请他,并让我也过来了,这么的吧,今天还是由我来做东吧。”姜洪军非常豪爽。
“别介,今天这顿饭还是我来。以后的事你再看着办。”刘涛说。
“其实,咱们几个只有我需要借助外人的力量来请客的,你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接待chu长,只有我这个地税局的科长不时敲诈一下我的交税户。”黄成刚说。
“黄科长,我可是心甘情愿地受敲诈呀,这是双赢关系,你这一敲诈,就能免了我的多少税呀。”
几个人说笑着,坐了下来,开始点菜喝酒。刘涛说起了自己的事,需要黄成刚的帮助。黄成刚也大包大揽,说他去找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梁玉清,说梁副支队长是他爸一手提起来的,会竭心尽力地帮忙要回那笔钱和材料。
酒喝到一定程度,几个人商量着去哪潇洒时,杨博的手机响了,那个帮他联系服装摊位的人告诉他在天马服装城里联系下了个摊子,让他过去看看是否能够租下来。
“杨经理,你又改做服装生意了?”姜洪军问。
“哪儿呀,他又泡了个妞,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罢了。”刘涛戏谑。
“行了,咱们还是散伙吧,我也得赶紧去帮刘涛办事,事不宜迟呀,万一出了纰漏,还不毁了刘涛的前程,人家跟咱们不同,是在市委大机关,没个几年就混上去了,没准还能混个市委书记什么的。”
刘涛抢着结账,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巨维大酒店。
李吉伟从会场回到反暴大队,便倚在椅子上继续睡觉,叫他去食堂吃午饭,他都没有动窝。别人开他玩笑,说他昨晚抓嫖娼抓得伤了身体,李吉伟也懒得跟他们斗嘴。
李吉伟昨天晚上与妻子吵了一宿的架。自打他当上刑警以来,他根本就照顾不到家里的事,儿子考高中没有考上,只好掏出家里的积蓄念自费。今年赶上儿子高考,他三天两头地不在家,辅导复习全都靠妻子一个人。妻子最近又赶上下岗,心情不好,回到家里两个人便吵架,后来到了分居的状态,一个睡在屋里一个睡在门厅的沙发上。总是这样吵闹,儿子也见怪不怪,不再理睬他们,索性搬到离学校较近的姥姥家去住了。
昨天晚上,两个人还动了手,最后双双同意去办离婚。
大家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便开始打扑克,陆旭参与了那个阵营,而陈晶晶推辞参加,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书,时不时地用眼睛溜着睡觉的李吉伟。
打扑克的吵嚷声惊醒了李吉伟,他扭了扭发红的眼睛,坐在那里发呆。
陈晶晶放下书,悄悄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陈晶晶捧着几个方便饭盒走到了李吉伟面前,说:“李探,吃饭吧。”
李吉伟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说:“谢谢。”他也没有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陈晶晶坐在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李吉伟看到陈晶晶注视着他,不好意思地说:“你这样看着我干吗?”
陈晶晶抿嘴一笑,说:“你是不是跟嫂子打架了?”
李吉伟本想撒谎,却又说不出口。正在这时,打完扑克的陆旭走了过来,悄声邀请陈晶晶吃晚饭。陈晶晶用眼睛瞟了一眼正在闷头吃饭的李吉伟,说:“李探,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李吉伟满嘴是饭,推辞道:“还是你们俩年轻人在一起吃吧,我这个半老头子穷跟你们掺合什么,还不是去当灯泡啊。”
“那好吧。”陈晶晶勉强答应了陆旭。
3
黄成刚与姜洪军分手后,便乘出租车去了市刑警支队。他敲了敲挂着副支队长牌子的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梁玉清。
“是刚子呀,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的,快进来。”梁玉清热情地把黄成刚让进屋。
黄成刚接过梁玉清递过来的纯净水,才说:“梁叔,我有事要求您。”
梁玉清笑了,说:“我想你没有事,也不会到这里来看我,你也已经是个大科长了,哪能看得起我们这些当刑警的啊。”
“梁叔,你别逗我了,我是为刘副市长的大公子的事来求你的。”
“那不是我们高局长的姑爷吗?他还能有什么事求我,找他老丈不就行了。”梁玉清对这层关系最清楚不过了。
“就是因为高局长是他老丈人才来找你的。”
“怎么回事?”梁玉清急切地问。
黄成刚于是把刘涛嫖娼的来龙去脉对梁玉清说了。梁玉清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敢怠慢,马上拨通了姚润河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姚润河来到梁玉清的办公室。
“昨天,你们chu理了一个叫刘涛的嫖娼人吗?”
“唔,是李吉伟那个组chu理的,我已经签字了。”
“材料和罚金呢?”
“材料还在李吉伟的手里,他去办案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罚金我交给内勤陈晶晶了。”
“这是黄书记派来的人,来调查这件事,你把罚款和材料都拿过来。”
姚润河犹豫着,“现在正在三项教育期间,将已经chu理过的案件进行退款,很容易出现问题的。”
“出现问题算我的,我给你们签字还不行吗?”
“当然行,可我们队里经费紧张,那几台车的油钱已经欠人家好几个个月了,本以为能用这笔钱顶上的,可是……”
“行了,行了。”梁玉清打断姚润河的话,“你们好几台车,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搞来的,就应该封起来,我还没批评你,你还敢上这里哭穷。”
“好吧,梁支队,我去办不就行了。”姚润河走了。
一直没有言语的黄成刚听着梁玉清与姚润河对话,嘴里发出了赞叹之声,“还是梁叔叔有魄力,三言两语干净利索就解决问题,不像我们还要搞通思想,做思想工作。”
“我们不同你们,这是纪律部队,要执行上级的指示,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要在执行中去理解。”梁玉清自鸣得意。
“梁叔,你真行,难怪我爸爸那么信任你。”
“我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办妥,你先回去,如果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让刘涛过来一下,可以直接来找我。”
梁玉清送走了黄成刚。
李吉伟接到妻子的电话说要约他一起去见律师,他对姚润河撒谎说要单独去见一个特情线人,便开着那台破面包去了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