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败了。

败的无争议。

败的很彻底。

鲜血将他的身躯彻底染红了，脏腑也早已经碎裂开来。

现在的他，仅凭着一口内息，维持着最后一丝生命元力。

他眼中有血泪滚落，身上已然有不屈的意志在抗争。

但生命之火已然黯淡，刀锋般的眸子也在黯淡。

他缓缓盘坐在了地上，将手中长剑放于双膝，轻轻抚摸。

四周安静下来。

光头男子与三眼远远地望着，神色复杂。

“夏天，你相信命运么。”

君临未抬头，声音低沉，“命运不可违，也挣脱不了，就如我现在这般，最终随风消散。”

“你想说什么？”

夏天靠在树杆上，神色平静无波。

君临终于抬头望来，“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有很多次杀你的机会，但我最终都主动放弃了，你信么？”

夏天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点点头，咳出一口血沫，“我信。”

君临笑了，“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早在多年前，我就有一种预感，自己会死在你手中，你信么？”

夏天凝眉望来。

“我只是一颗可悲的棋子，曾努力摆脱，却摆脱不了。”

君临声音低沉，“你也一样……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无数次，我都能将你击杀，但我却又不舍，甚至期望你能有一天彻底挣脱束缚……你无法理解我这种矛盾的心理。”

夏天继续沉默，内心之中荡起一丝涟漪。

“我曾无数次算计你，但没有一次真的想要杀你……我不仅是摇光的棋子，还是别人的棋子，是你的磨刀石。”

君临直视着他，“没有我，让你时时刻刻感到危机，也就没有今日的你，是我成全了你。”

“你可曾想过，哪怕我们彼此敌对，但我从来不曾以你身边的亲友做威胁，事实上，哪怕是当年针对你的父母，我也是受制于人。”

夏天目光一凝，“摇光？”

“不止是他。”

君临道，“当年的我，就如同现在的你，很多人在我身上落子，有时候我即便被人算计，却仍然不知道敌人是谁，纵然我是华夏名义上的第一高手，如今仍然落到今日的下场。”

君临在笑。

带着一丝丝自嘲，一丝丝落寞与不甘，还有一丝丝的怆然。

“自从掌控守护者联盟之后，我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这些年来，我真的在殚精竭虑，想方设法让守护者联盟强大起来，整合古武家族，隐世家族，以及古武门派，一次次暗中对方西方世界与欧洲各大势力的侵袭。

至于和你的几次暗战交锋，真的微不足道。”

说到这里，他轻声自语，“你在国外的时候，我甚至在暗中帮你抵挡了三次危机，你可以不相信。”

夏天没有说什么。

静静的聆听。

眼眸已然平静，看着染血的君临，又看了看手中滴血的蛇刀。

“都说我身后站着的是摇光，他是我师傅，确实没有错……但我只是他提线的木偶啊，我一次次的奋力跃起，一次次的失败，哪怕是练成了圣域，可是在摇光眼中，仍然不算什么。”

君临的眸子愈发黯淡了，“告诉你一件事，摇光不仅会图谋你的至尊戒，还图谋一个物件，便是长安李家的那一枚免死令牌，似乎在他眼中，那枚令牌比至尊戒更加重要。”

夏天不由一怔。

没想到君临竟然道出了这样的秘辛。

此时令牌就在他身上，他也琢磨过一段时间，却是一无所获。

“令牌有什么秘密？”

夏天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

君临摇头，“我只能推测出，应该与鬼谷子的墓地有关。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啊……”他缓缓转目，望着东方，眼中血泪再次滑落，而后凄然一笑，“夏天，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么，待我死后，将我葬于你师傅的墓旁，当年我们有过约定……”夏天站直了身躯，目不转睛望着。

“当年啊……嘿嘿。”

君临的表情很复杂，似笑非哭，又道出了一则秘辛，“当年高天和天神组织勾结围杀你战友和师傅，你逃出升天，是因为我在暗中阻止，当然，我当时冒充的是柳河山。”

这件事夏天已经知晓。

他淡淡道，“别把自己摘出去，高天和天神组织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你在暗中怂恿吧。”

“我没怂恿。”

君临摇头，“我只是利用高天的野心罢了。

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师傅当年也未死。”

这件事，夏天同样知道。

他的脸色变得阴冷，“对，他没死，原本可以突围的，但是被你暗中拦下，又被高天击杀。”

“哈哈……咳咳……”君临大笑起来，只是立即又不停咳血，“错了，他仍然没有死，留着一口气，我救了他，不过他已经残废了。”

什么！！夏天大惊，紧接着浮现激动之色，“我师傅他……现在他……”“早在三年前已经逝去了。”

君临叹息一声，“他伤的很重，不过最后几年并没有受折磨，走的很平静，我曾问过他，要不要把他活着的消息告诉你，他拒绝了。”

顿了顿，君临抹去嘴角血迹，“他死了之后，我亲自将他的尸体送到了王家庄，将他放入你立的那座衣冠冢内了，而且我和他有过约定，待有一天我死了，会葬在他一旁，到时候可以一起喝酒。”

夏天沉默了。

甚至有些迷茫。

情绪很复杂。

“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么？”

君临的嘴角再次溢出血迹，眼神期待，“我这一生没有朋友，可是与你师傅相处的那几年，勉强能算得上酒友吧。”

“好。”

夏天吐出一口闷气，“我成全你。”

“谢了。”

君临开心笑了起来，再次咳血，他的内息也变得不平稳，显然到了尽头。

他急促呼吸几下，加快语速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也许对你有用。”

“什么事情？”

君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光头男子，并未掩饰自己的声音，“根据我多年来收集和得到的一些情报，我基本可以确定，他……应该来自一个神秘的势力，许多霸主级高手，甚至是霸主本身，在那个势力之中，也只能算是寻常的核心成员，记得你在第九山连斩的那些霸主强者吗，都是来自那个神秘势力……”唰！愕然听到这句话，夏天猛地转目，黝黑的眸子凝视光头男子。

反观光头男子，以及身旁吊三角眼的青年，全都变了颜色。

他们作梦都没想到，君临竟然在临死之际，道出了这个秘密。

“哈哈，夏天，你不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吧？”

光头男子咧嘴大笑起来，抬手指了指，“他死了……”夏天再次扭头。

君临的头颅已经深深低垂下去，没有了气息。

但他依旧盘腿做在那里，立而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