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知温神情丑陋扭曲,他言语间,也丝毫不掩饰内心的贪婪。
毕竟他很清楚,甘州回鹘地处于过往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本国可从西域、中亚诸地互市进购得琥珀、团玉、珊瑚、金钢钻,而与中原交易时还有橐驼、战马、貂皮、白氎、乳香、黄矾、硇砂等特产,治下民生也要比除几大部族之外,其余大多部落则穷得叮当乱响的党项定难军要富庶太多。
而只要打响战争,或多或少,也势必会对遭受兵灾的百姓造成附加伤亡。房知温心说我统掌一路兵马,如何上报说有回鹘军民负隅顽抗,偷袭我军将士,故而也只得悉数屠灭这不还是由老子说了算?
李天衢也清楚在这样时代的战争当中,放话剽掠屠戮,只要打破城郭可以肆意掠夺财帛女子,也是激励三军玩命的惯用手段。可若非必要时,他仍尽可能的严令诸路军旅禁止对敌方手无寸铁,亦或者说抵抗能力已是微乎其微的无辜百姓动屠刀
因为李天衢深知,本来便做玩命勾当的行伍将兵,一旦把屠杀平民当做填补自己欲望的习惯,那么他们也与吃过人肉,而且爱吃人肉的野兽已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在欲望的驱使下,也总少不了如房知温这般盘算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人物。他现在作威作福的挎坐在马上,那对招子中贪婪的神色,也早如同一头永远都处于饥饿状态的恶豺一般。
而甘州回鹘的后裔子孙,组成了后世中华少数民族之一的固裕族,而回鹘人本来又是后来维吾尔族的先人所以较之汉家女子,族裔少女妇人自然又别有一番风情。房知温当然也早已动了歪心思,继前番大肆烧杀抢掠,虏获不少党项羌人女子之后,这次仍刺激得他势必要大肆滥杀掠夺的,除了金钱,当然也还有美色。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都已送到嘴边的肉,又为何不吞到肚子里去?老子身为魏朝统军将领,杀人就是功劳,照样可以高呼天朝王师,杀酋光复汉家故土,乃是大义所在!又能趁机掠获数不胜数的财富,大批的美人儿,那为什么不去杀!不去抢!?
所以洗荡过此间村坊之后,房知温又断然下达屠杀令,将其余无力抵抗的当地驻民悉数赶尽杀绝毕竟死人不需要安抚,一刀宰了最为简单省事,自然也就不会耽搁继续进军、掠夺的进程。
又要利用其余几路袍泽牵制回鹘敌军,房知温又盘算着要抢先攻破更为富庶的镇坊村落,所以刚在此处大肆烧杀掳掠过后,他又立刻催促麾下部众加速进军,很快的又往下一处目标扑去。
可是房知温统领的两万兵马也是步骑混编,除了后勤粮秣,还有沿途掳掠的财帛、女子行军速度本就有限。各部部曲越拉越远,又是在贪利冒进的情况下,此时也已被几拨赶来迎击的回鹘军旅给盯上了
当房知温探明西面四十里还有一处以往时常有诸地商贾途径的镇坊,便又喝令所部兵马加急行军,势必要截杀住那些抵抗能力有限的回鹘民众。然而西行二十余里处,这一路魏军进入一处到处被粗砂硕石覆盖,四周多有光秃秃的石山起伏的戈壁地带之时,陡然间,却听得周围杀声四起。
房知温登时心生警觉,他连忙朝着周围望去。就见满目荒凉的戈壁当中,竟然有大批骑军从四下里绵亘起伏的石山后方现出身形,并立刻集结成阵,向他们这边猛扑过来。那些回鹘骑兵,就好像一股股汹涌的怒涛,非但势不可挡朝着这边漫卷过来,奔腾的马背上弓弦绷响之声连鸣,一蓬蓬羽箭如蝗,也尽朝着房知温所部魏军的头顶兜头散落下来!
箭雨临头,人喊马嘶。紧接着撞击之声大作,又是一阵惨烈杀伐。
甘州回鹘的骑阵,从四面八方一波紧接一波地攻击着,即便房知温早年身为以剽悍蛮横而闻名于世的魏博镇中统领骑军,自然也称得上是骁勇善战,可是今番遭遇敌军合围伏击,他听令麾下兵马立刻进行反击,并试图突围出去,却始终冲不出一条血路。
冲突来去的回鹘骑兵,很快的便似在整个戈壁遍布开来。惊涛骇浪,满是粗沙的地表上也已倒下无数尸骨,又经过几股军骑狂奔而过,而被践踏成一团团血泥烂肉。
房知温汗透衣甲,战袍也被点点鲜血所浸染,他神情气急败坏,也全然不似像不久前大肆屠戮回鹘平民时那般的嚣张狂躁仓促指挥集结起来的骑阵,却被回鹘的突击骑兵给冲乱。如今占据对于魏军而言,也已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
甚至就连房知温身边的嫡系亲兵,也被那些一个个激愤狂怒到了极点,纷纷涌杀上来的回鹘骑兵穿插分割,几队兵马迅速被冲散,让敌骑打得七零八落,而已是所剩无几!
“杀!杀!杀!!!”
周围如潮如雷的回鹘语声浪传入耳中,仓惶应战的房知温即便不解其意,可是置身于杀阵当中,也已感受到包围过来的敌军浑身所透出的那股浓烈杀意。他大概都能察觉得到,对方齐声呐喊的言语到底是何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房知温才察觉到因为自己实在太过利欲熏心,身为一军主将,他每一步行动却都再想着如何尽快抢在刘鄩、康怀英、康延孝等几路袍泽军旅之前,能袭掠更多的甘州回鹘治下镇坊村庄,再尽快要屠戮灭口。
然而行军打仗,不想着如何提防敌军的行动,所谋所想却夹杂了太多的功利,最终也难免遭到敌方的算计。
但凡房知温稍做克制,思量先与齐头并进的袍泽军旅互通声息,并步步为营的进军也不至于被私欲彻底蒙蔽了双眼,而一头撞进回鹘方面揣度他这一路魏军的行动,而早已设好的包围圈中。
可恶!如若老子早些提防,稳妥起见,与阎宝所统领的部众协同东进也不至中了回鹘狄汉的计!
房知温心中发狠念着,可是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见这片戈壁之上,四周处处都是骤然杀出的回鹘兵马,这少说也有几万人的规模也已经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房知温却催促着麾下骑军昼夜不断的向东侵袭,势必要赶在各地甘州回鹘平民转移迁徙之前,掠获更多的财富、女子这也导致骑、步军与辎重拉开了一段路程,这也更是犯了兵家大忌,眼下这才发觉被敌军伏击包围,又不能突围这不是已然陷入死地?
而距离房知温三四百步开来,一彪回鹘骑阵前列,统军的那员大将怒目瞪视向前方厮杀正酣的战团,即便戈壁滩上烟尘滚滚,拉开了一定距离,也瞧不真切侵犯入境的敌军主将所在何处,可是他那对招子中仍有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身为方今甘州回鹘可汗药罗葛仁美的胞弟,药罗葛狄银显然也已探明房知温这一路魏军屠杀剽悍本国治下子民,恶行实在忒过他非但已是忿恨已极,又通过探马得知对方肆无忌惮的继续加急进军,并向西面侵袭过来。
按地利之便,药罗葛狄银也早已想好了破敌之策,设下包围。忽然指挥各部骑众骤然杀出,他又高高的举起了手中弯刀,并怒声厉吼道:
“就是这些敌人,屠杀我们的族民,抢占我们回鹘的女子,还要抢夺我们的家园!杀!一个不留,给我杀光了这伙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