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5 一本《新华字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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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和刘立杆几乎同时到的天香楼,今天因为是小武的老板,说是要认识认识他们,两个人就什么人也没有带没有叫,不然你不知道对方介不介意,不礼貌。

四个人,刘立杆就订了一个小包厢,这样谈话的氛围比较融洽。

天香楼,张晨和刘立杆,还是上次刘立杆请二轻总公司的聂总和鲍书记吃饭的时候来过,要不是天香楼租了他那边的房子,还真的连刘立杆,都不太会来这里。

两个人在包厢里坐下,小武和他老板还没有到,天香楼的老总知道刘立杆在这包厢,倒先来了,老总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周局长介绍他们认识的,看到了刘立杆,就格外的。

他们三个人坐着寒暄,直到小武和他的老板到来,天香楼的老总见他们的客人到了,和小武他们点点头,很识趣地离开了。

小武的老板姓王,名叫王晁,晁其实是一个生僻字,但王总一说晁盖的晁,刘立杆和张晨就知道了,读小学的时候批宋江,仰晁盖,让全国所有的小学生,都知道晁盖这个大英雄,兼带认识了这个晁字。

王晁的个子很矮,比小武还矮,但皮肤黝黑,人也长得很壮实,甚至有点莽,这和张晨刘立杆印象中的,当过大学老师的形象不太搭边,甚至和小气的传闻都不太搭边,这样的人,应该是大碗喝酒大块吃,生豁达才对。

四个人坐下来,王晁一开口,声音语调,又和他的长相不搭边,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经常会用到一些书面语,每一个字,又似乎用得非常精准,但又让人觉得有些怪,有些生分。

比如他自我介绍,不会说我姓王,我叫王晁,而是说敝姓王,单名一个晁字,水泊梁山上晁盖的晁。

王晁比张晨刘立杆大十几岁,当过知青,当知青的时候实在是无聊,他说,住在那种大队牛棚改建的集体宿舍里,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其实是被人当瘟神,村里人都怕知青,偷鸡摸狗,都是知青干的,整天又事没有。

像我们这边的农村,本来就是地少人多,地都不够种,我们去了,只会和人家抢口粮,人家哪里会欢迎,所以一开始,知青和当地人之间,就有一条鸿沟。

开始的时候,知青人多,一个公社的,基本集中在一个知青点上嘛,村里人还拿知青没有办法。

后来大家通过各种关系,走的走,病的病,当然病都是装病,整个知青点,就剩下他们三个家里无权无势也没有门路的人,子就不好过了,基本每天就躲在房子里,哪里也不去,去了都是遭人白眼,出去干嘛?

整天无聊,没事干,也没有什么书可看。

三个人只有一本《新华字典》,还不知道是谁走的时候扔下的。

他们就开始背《新华字典》,互相比赛,看谁背得多背得快,你们不要小看《新华字典》,我们也是背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汉字,有这么多,而自己不认识的字,原来还有这么多。

你们要是不信,去翻开《新华字典》看看,我保证你十次有八、九次,看到的那页,都会有你不认识的字。

每一个字不是字,字后面都是一箩筐的知识,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背《新华字典》背到后来,让我们自己感觉,都变成了百科全书式的人。

结果大学恢复高考那一年,我们三个,都考上了大学,而且都是不错的大学,我浙大,还有一个南京大学,一个清华,清华的这个,现在已经去斯坦福了。

当地人还是淳朴,没有像小说电视里写的那样,刁难我们,除了希望我们快走之外,也震惊的,没想到这个破牛棚里,一下子出了三个大学生,把当年地区高考的前三名都拿走了,这在古代,那是要立牌坊表功的事。

可以说,我们这三个人,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哈哈,我去年回那个地方去的时候,发现我们住过的那破房子还没有被拆,知道为什么吗?老百姓不让拆,那地方香火缭绕的,每年都是家长带着要高考的小孩过去拜的,周围几个县的人都会过去。

奇怪的是我们三个背《新华字典》的,读大学读的都是理科,当然,这理科关键不在于一个理字嘛,而所有的理,不都在每一个字里,要是没有字,有理也变成无理,有理也寸步难行,这理,走不出你的大脑,能走出大脑的,还不都是要靠字传达。

所以这《新华字典》,又是所有学问里最基础,也最扎实的学问,学透一本《新华字典》,你看什么就都变简单了,世界在你面前,也变得透明了。

王晁把《新华字典》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张晨和刘立杆哪里知道,他们又没有背过《新华字典》,连看都没有好好看过,读书的时候,要不是每天老师要检查有没有带《新华字典》,这字典会不会在他们的视线里出现都不知道。

就是出现,大概也没有那么长的寿命,早被一张张撕下来,做成纸弹,用他们自制的,铁丝和牛皮筋做的手枪,一粒粒出去了。

他们接着聊到了房地产,王晁和刘立杆都在做房地产,当然会有话聊,王晁在翠苑的项目也动工了,但销售和刘立杆的“锦绣祥庭”一样,也不是很理想。

“头一茬韭菜都已经被你刘总收割了。”王晁笑道。

他说他就是看到刘立杆“锦绣家园”的销售火爆,才萌生去做房地产的念头的,但没想到,整个杭城的房地产需求这么小,这也难怪,王晁说,虽然中央说要进行住房制度改革,但所有效益好的单位,都还在拼命造房子,看看翠苑,我那项目周围,今年造了多少房子。

只要单位还在造房分房,就没有人会去买房,因为很简单,你买了房的,在分房的时候,反倒会变成你的劣势,你住房不紧张嘛。

很多人反对政策一刀切,但这政策,还就是要一刀切,你们看看,现在执行得最好的是什么政策,是不是计划生育政策?

计划生育政策为什么执行得最好,就是一刀切,没有后门,甚至连一条门缝都不留,只要超生,没二话,多大的官照样拿下,这政策才推行得下去。

所有政策,只要还留着但书,留着门缝的,大家肯定往那门缝钻,把门缝挤成大道,现在这住房制度改革的政策就是这样,这不是鼓励房改的政策,而是鼓励造房的政策,是告诉你,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要造的要分的,就抓紧时间去造,抓紧时间去分。

房地产什么时候才会好?那就是中央的政策一刀切的时候,宣布取消一切福利分房,止所有单位福利分房的时候,这房地产肯定就上去了。

刘立杆觉得王晁的这个观点很对,现在的房改政策,确实是鼓励抓紧时间造房分房的政策。

包括这房地产企业也是一样,王晁说,刘总,你在杭城,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房地产企业了,但你到外地你灵吗,你干得过那些地头蛇吗?肯定不行。

这又是什么造成的?就是土地政策造成的,现在的土地,鼓励招拍挂,但又许协议出让,你只要许协议出让,谁那么痴呆傻,会去招拍挂,所以这又是一个鼓励协议出让的政策,只要有协议出让的存在,你刘总到外地,就干不过地头蛇。

什么时候会有全国的房地产大企业出现,那就是全部取缔协议出让的时候,一律实行招拍挂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靠实力说话,这房地产企业,才可能走出本土,去全国各地收购土地,开发项目。

刘立杆举起了酒杯,他不得不承认,王晁的这段话是对的,让他去南京,他肯定干不过孟平,不可能拿到新街口的那块地,而让孟平来杭城,他也肯定干不过自己,他肯定拿不到杭城橡胶厂和桃花源的项目。

刘立杆和王晁碰了碰杯,王晁和他说,我也是做了这个项目之后,才发觉不对头,发现自己进入这个行业的时机不对,所以我才刹住车,做了这个,坚决不再做房地产了。

刘立杆问,什么时机不对?

王晁笑笑,他说,接下来,将是杭城房地产最混乱、也最艰难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说?”刘立杆问。

“这个行业,说实话,已经过了凭小聪明和敏锐的商业直觉捕捉机会的时候了,大家都知道做房地产有钱赚的时候,各种妖魔鬼怪肯定就进来了,你再想拿到地的难度,就会很大,也只有像刘总这样,已经有实力和人脉的公司,可能还有和这些妖魔鬼怪拼的机会。

“像我们这样的,还是认清形势,自己主动退出,重新去做我的实业才是正经。”

王晁的这段话,让刘立杆和张晨都感觉有些脸红,确实,你现在在杭城,要想再找到一鸣食品厂和群英服装厂这样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了,大家有样学样,都知道这样做有利可图的时候,这利益,就不再会像是张晨拿到群英服装厂,是被人架上去的。

而刘立杆拿到一鸣食品厂,是大家还不知道,原来土地才是一个企业最大的资产的时候。

“那王总,你现在的主营在做什么?”刘立杆问。

“减震器。”王晁说。

“汽配行业?”张晨问。

“不是不是,减震器可不是只有汽车会用到。”王晁说,“我们现在在生产的,不是汽车减震器,而是钢丝减震器。”

“钢丝减震器?”刘立杆笑道,“不懂,不知道这是什么。”

王晁说:“这钢丝减震器,是根据现代隔振防冲理论,研制成功的新型隔振防冲器材,国内在这块的头牌,就是我们一起背《新华字典》的另外两个人之一。”

“南京大学那个?”刘立杆问。

王晁点点头,继续说:

“我们这减震器,可不简单,不是用于民用汽车,而是用于飞机、坦克、装甲车辆、野战通信设备、水面舰艇潜艇、卫星、导弹运输与发系统、航天器、核武器装备设施、核电站、地下人防工程、抗地震建筑工程设施、海洋钻井平台等等,最主要的,还是用于军事方面。”

“那这可是一般人进入不了的领域,不像我们服装,谁都可以做。”张晨说。

王晁谦逊地笑笑,说:“谁都可以做的领域,能做到张总这样,才不简单,那才真的是杀出一条血路。”

张晨心里一震,怎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想了一会后想起来了,谭大哥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每个公司,都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张晨当时觉得很有道理,这时再听到,就觉得未必。

他想起上午来的那个马老师,他杀出什么血路?他根本就是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大家都以为没有路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路。